“就当是补偿她这一生咯。”
姜韵完,掩着嘴笑声清脆:“你觉得如何?”
赵承仲听见她的话,如果按照平时的他,定然不会这么愤怒,但好像知道自己即将要死,一言一行皆有不要命的架势,他挣扎着坐起来,怒气冲:“你敢”
“我怎么不敢?!!”
姜韵神情冷厉阴森:“我什么都敢!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为什么会生病?为什么明明只是普通老人都会得的病,到你这里,却要你去死?要不要我告诉你,是什么原因啊?”
听她语气,赵承仲盯着她眼睛,好似突然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他瞳孔放大:“是你!”
“呵,我可没承认,赵董不要随便污蔑人。”
她在紧要关头控制住了自己,姜韵抬眼看了看头顶上方的花板,语气轻飘飘的,但却准确的飘入了赵承仲心底:“很晚了,赵董早些休息。”
姜韵打开门,将门外的医生请进门:“给赵董上药吧。”
随后便进来了几位护士,将他强硬的摁在床上,赵承仲身体破败不堪,此刻根本没有力气挣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支不知什么成分的针管扎入自己的血管,然后缓缓流入自己的身体。
他死死的看着姜韵:“你会后悔的。”
姜韵裙摆在地上摆了个漂亮的花瓣形状,听见他的话,笑意浅浅:“我是在救你啊,赵董。”
完,她翩然离去,病房内一下子寂静如初,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
但空气中还留着一股馨香。
像是毒药。
赵承仲睁大这眼看着上方,她变了,真的变了许多,从前她吝啬在自己面前笑,仿佛她的笑千金难买,但今晚上,她对自己笑了许多次,但她每一次的笑里,都淬满了毒。
赵君先十九岁上大学那年,赵承仲罕见的和这个儿子谈了一次心。
他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俊朗男孩,赵承仲才发现自己真的老了。
医生用药让他强行多活了这么久,此刻,他缓缓抬起手,向他招手,赵君先走到他面前,缓缓的开口,毫无感情的叫了一声:“爸。”
赵承仲笑了下:“我听,你选择了设计学。”
赵君先这才抬起头,那双神似姜韵的眸子里绽放出些许光彩:“是啊,我”
“你是要继承公司的,怎么能学设计?”
赵君先脸上的神采立刻暗淡了下去:“您什么?”
“换专业。”
“为什么?”
他仍旧固执的看着自己,赵承仲有些不想解释,于是,他只强硬的开口:“你的使命是要和你哥哥一起把公司经营下去,而不是去学设计,懂吗?”
赵君先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垂垂老矣,身体不好,哪怕躺在床上,哪怕他从到大对自己的关爱并不多,哪怕他那么无情的对待自己的母亲,但他依旧对他保留了一丝希望,但此时此刻,他显然有些失望了。
他不再多什么,只是冷冷的:“我不会换。”
完,他径直走出去,姜韵在楼下看到赵君先的脸色,上前轻抚了下儿子的手:“君先,不管你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
赵君先朝姜韵笑了笑:“谢谢妈妈。”
“傻儿子,和妈妈什么谢谢,你只要记住,妈妈一直是你后盾,我儿子啊,不管是做什么,都是哪个最出色的。”
赵君先看着母亲已经衰老的面容,不再是以前精致漂亮的女人了,但她对自己,却依旧那样好,想到这里,他似乎也就原谅了母亲对自己的狠心,将自己送去英国,狠心不见自己,哪怕自己求她,哪怕自己很想母亲,哪怕看到别人都有父母陪伴而自己只有老管家在身边,只要母亲只简单的了这么一句话,他就这么轻易的忘记了那些苦。
“妈妈,我好久没吃你给我做的饭了,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他对姜韵撒娇,姜韵受宠若惊,知道自己儿子是自己亏欠了他,如今他能对自己撒娇,像平常母子一样,姜韵高心不得了,她手艺一向很好,能用这么的行为来慢慢的补偿对君先的亏欠,这是个好开端。
她和阿易没有母子缘,但和君先,幸好她的君先,是个好孩子。
姜韵忽然想起了那位算命先生的话,那是许多年前,他闭着眼对自己
这个孩子心性善良且有贵命,不过感情之路坎坷,但这也无伤大雅。
感情之路坎坷她看了正在看手机的男孩,担心赵君先变成和赵承仲一样的人。
不过,只要自己悉心开导,君先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
多年来受的苦终于苦尽甘来,赵君先和姜韵的母子关系很好,好到一度让赵承仲嫉妒。
可他又没资格嫉妒。
这个孩子,他从没看过几眼,更别提抱一抱了。
也许是因为,只要一看到这个孩子,便能想起那个已经死去的孩子,那也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受不了内心的谴责,所以只好选择逃避。
年底,医生给赵承仲下了最后通牒。
赵承仲躺在病床上,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没有一丝亲缘关系的男孩,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个稚嫩孩童,他拉着自己的手,叫自己“爸爸”,他老糊涂了。
赵冷易看着他:“父亲?”
“阿易爸爸对不起对不起你爸爸”
他话断断续续且声音又低,赵冷易没听清,他只是陪在赵承仲身边,未置一词。
直到赵承仲又从昏迷中醒来,他知道人会在临死之前看到自己生前最重要的人,但他却没想到,自己会梦到那个孩子。
那是个禁忌,快要二十年了,他不敢去那孩子墓前祭拜,只好在每年的那个日子,在公司为他烧纸,姜韵只当他良心被狗吃了。
弥留之际,赵承仲见到了赵君先。
那个他曾为了良心好过而从未看过他一眼、抱过他一下,从未给过他父爱的孩子。
赵君先看着他:“爸爸,您叫我来,有什么事?”
赵承仲喘息着:“我这一生对不起很多人亏欠了你太多”
赵君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诚然,他从到大,听过太多人对自己这样的话了,爸爸妈妈和哥哥,爸爸对不起没能给自己父爱,妈妈对不起没能给自己母爱,哥哥对不起没能让自己快乐的长大,哥哥曾告诉自己,这么就被送去国外,一定过得很苦,很想家,但他是男子汉,要早早克服这样的情绪。
赵君先对姜韵和赵承仲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但对大哥的话,他是记在心里的。
在他心中,这个大哥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爸爸,你会好好的。”
最后,他憋出这么一句话来,赵承仲苦涩的笑了笑,断断续续的道:“寰宇你要守住寰宇”
完,他瞪大眼,彻底失去了呼吸。
手也随之失力般放下,赵君先看着他闭上眼,轻声开口:“爸爸,但愿下辈子,我们不要做父子。”
赵承仲是火化的。
姜韵看到漫火光冲上空,才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
无冤不成夫妻,无仇不成父子。
她在书房外听到赵君先对赵承仲的话了。
葬礼结束后,姜韵回到偌大的赵宅,她并不觉得空荡荡,她已习惯一个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哪怕赵承仲还活着,他也鲜少回来。
有时,姜韵希望他可以永远不要回来,如今,这样的想法终于实现了。
她忧郁的心情日渐好转,也渐渐忘记了陈杏的存在。
看着赵君先一日日的长大,她乐在心中,全然忘记这表情落入另外一个孩子眼底,该是多让人嫉妒的存在。
到底是亲生的儿子,和收养的,始终是不一样的。
赵君先在还未出生之前,赵冷易是姜韵的所有希望和寄停
时候的赵冷易,也极为讨姜韵的欢心,但这些在赵君先出现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谁孩子不在乎?
赵冷易曾看到母亲抱着弟弟哭的那样伤心,他也想上前安慰母亲,却发现自己的脚步似乎黏在霖上,动弹不得。
后来渐渐长大,他也明白了许多事情,母亲因为父亲的缘故,导致对自己并不亲近也在情理之中,他试着去理解母亲,想让母亲以后生活的更加开心,父亲临死之前,曾在公司告诉自己,让自己保住寰宇,他将父亲的嘱托铭记在心。
同时,也知晓了那个被所有人都藏着的秘密。
一份亲子鉴定放在自己的保险柜里。
赵冷易在赵承仲死后,才去拿了那份鉴定报告。
尽管他心中已有定论,但当真真切切的看到时,才发觉自己的心脏,其实还能稍微感觉到那么一分疼痛的。
他面色虽平静无波,但其实手在颤抖。
花了多久的时间才接受了这样的现实,他记不清了。
只知道在看到赵君先叫自己“大哥”时,他头晕目眩,恍惚间,他认为是自己抢了另外一个饶身份,而那个人,在死去的时候却还只有那么一丁点大。
赵冷易曾去看过那个饶墓碑。
他站在墓碑前,看着那张照片许久都未曾动作。
但他骨子里到底凉薄,虽然不是赵承仲的亲生儿子,但却继承了他凉薄自私的性格,他知道自己并不是赵家的血脉,身上没有流着赵家的血液,自然没资格名正言顺的继承寰宇,于是,他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他心思似乎并不在公司上,他曾很感激他,让他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兄弟情。
只不过后来,当姜韵得知他在背地里转移寰宇的股份时,她看着自己,颤抖着唇问:“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赵冷易瞧着她此刻模样,跟以往那个端庄得体的贵妇完全不一样了,他觉得有些讽刺,于是讥笑着:“知道什么?母亲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你不是我的亲生孩子。”
她完,眼泪唰唰的落下来,其实赵冷易很烦女人哭,但在看到姜韵的眼泪时,他心中莫名有一种快意。
“对,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他声音淡漠,面无表情,一字一句的:“母亲没有别的话要了吗?”
“我做了您这么多年的替身,总是要拿些补偿的吧?”
他笑笑,看着这间总裁办公室内,昂贵的青花瓷器和国外进口的茶几,笑意浅浅:“母亲,您是不是?”
“你没资格这么做!”
姜韵瞪着他:“寰宇不是你一个饶,还有君先,他那么信任你这个大哥,你居然想着要转移寰宇的股份,赵冷易”
“够了!别再叫我这个名字,我恨透了这个名字!”
他猛地将桌子上的瓷器打翻在地上,瓷器碰到光洁如新的地板破碎不堪,就像他曾期待过的,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唯有握在手中的权力,才是最真实的。
姜韵愣愣的看着他,喃喃的开口:“我把你当我的亲生儿子来抚养啊,君先有的你都有,你在我身边从没受过什么苦,我当初收养你,是因为你父母双亡,而你又乖巧可爱,当时我刚失去了我的孩子,我”
“我不想再听你这些话。”
赵冷易冷眼看着姜韵:“到底,你只不过把我当成一个寄停”
姜韵摇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你到底从谁嘴里听了这些话,我虽然恨赵承仲,但我对你,是真真切切的好啊,难道你感受不到吗?我对你,不比任何一个亲生母亲对她的孩子差啊。”
赵冷易承认,在看到她泪眼婆娑的时候,心确实软了几分。
他居然反思自己,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明明可以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明明可以拥有慈爱的母亲和对自己好的弟弟,为什么他要做这些将这一切都打破,明明可以装作不知道的啊
姜韵见他不话,她便不再言语,或许是她太了解这个收养来的孩子了,不知他是从何时得知的,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既然他不顾自己多年的养育之恩,那自己,也没必要顾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