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匣子出来时,合欢并几个轿夫仆从已在角门等候,玉藻一路怀揣心事,一时也不愿回府,让轿子七拐八绕地,不觉间竟走到城西。玉藻不常来此地,好奇地下轿四处转了转,见一幢大宅院很是气派不俗,东院墙角磊着数块青砖,青砖上,寥寥数笔勾勒出狐狸形态,可与白墙灰瓦的大宅一配倒显得突兀。
玉藻问了周遭的小贩才晓得,此处原有个土庙,供着一尊狐仙,从前许多善男信女来求姻缘,数日间确实得偿所愿,但都是“翘楚等闲旧人样,却道故人心远洋”,竟无一桩成事的,日子久了就荒废了,后来国子监祭典徐大人家在此处建了宅院,才不算辜负。
玉藻围着宅子蹋了一圈,未见异样,本想顺路捉个闹事的狐妖,然狐仙庙毁,那狐妖也大抵是另觅他处了。见着天色暗了,她才是命轿夫加快脚程匆匆往回赶去。
华灯初上,城西街道两旁的茶楼,酒馆皆热了闹起来,耍皮影、唱小曲的、算命卜卦的,书生秀才买卖字画,作诗写词的。还有些小摊贩,支一个小棚子,点上灯,贩卖糖水香茶,逛夜市的人有走累的,便可坐下来歇息饮茶。玉藻甚少逛夜市,十分新鲜,更兼看到有游人骑一头毛驴,慢慢悠悠晃过各色摊位,颇为惬意十分羡慕。
各色干脯、熏肉、瓜果点心令她垂涎欲滴,更觉的饥肠辘辘。
刚跨进府门,便一路疾行至桃夭阁。暖炉已是先支起来了,熏得内室暖煦煦的,玉藻褪去外衫,合欢端了热水来让她盥洗,又递上了鹅黄的薄棉坎肩,“虽是开了春,天色暗下来倒比雪天还要冷上三分,王妃快些穿上。”
亮堂的黄色映的玉藻心田暖意渐浓,“寒风侵肌栋煞人,否则东坡居士怎会有十日春寒不出门之句。”披上坎肩,玉藻已嗅到了肉糜清酒香,入了堂室,晚膳早已齐整备好。
合欢舀了一碗参芪猴头菇鸡汤,“王妃先喝碗汤暖暖身子醒醒脾胃。”玉藻端过碗盏抿了一口,看着合欢将匣子里的榛子酥、翠玉豆糕、桂花糖糕一一码出来,小轩窗半开,今日无月,园中却是灯火掩映,昏黄的灯光如月色迷离。夜市的喧闹声透过高墙瓦楞飘来些许,窗前的垂丝海棠似是被吵醒,捶动花瓣,吐露着芬芳......
“虽不想闷斟壶酒暖,现下倒也有些想饮酒了。”玉藻心事萦绕,又见这“红泥小火炉”的场景,倒想轻嗅酒香。“合欢,你去将收着的那一坛子荷花蕊打一壶来。”
合欢应声去了,一会儿便端了执壶并几个酒杯出来。“王妃今日自那脂砚斋出来后便似有心事......”玉藻接过合欢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打断她的话道,“你可大好了?今日倒不曾听着你气喘。”
合欢赶忙谢恩,“亏的王妃的花蜜,奴婢如今已不咳嗽了。”
正说话间,云翳信步进来。
玉藻放下杯盏,“王爷可用过膳了?”
“不急。”云翳坐下,面色阴郁得望向玉藻,“今日我入宫,恰好碰见嘉妃宫中的李内监,提及她近来夜不安寝,交代你去寻一件安眠的宝物?可有此事?如何我竟是一无所知?””
玉藻把玩着手中的杯盏,琥铂色的液体随着摇晃洒落了数滴,“嘉妃心绪搅扰,我赠宝左不过是家事,便没有知会你。”
云翳夺过玉藻指间的杯盏,重重搁在桌上,容色更深,语气也有些咄咄逼人,“心绪搅扰?脉案你看过了?太医你问过了?缘由你可有探寻?怎么就肯定是心绪搅扰?!如此轻易答应,若不能成事,该当如何?若成了事,被有心人恶意揣测,攀诬你行巫术,又该当如何?我已是风雨飘摇,你何必多此一举!”
玉藻垂下眼睑,不过是嘉妃笃信鬼神,想要图个心安,如何能与巫术关联一处?心中虽如是思虑,觑着云翳神色,却也不欲多强词夺理,只显出楚楚可怜的神态来,在抬眸时,已噙满了泪珠,“我并不晓得有这样多的缘故在里头,我只是希望尽些事,让嘉妃欢心。”语罢,殷勤的盛了汤奉上,“王爷,饮一碗鸡汤去去寒气吧。往后不论大小事宜我自都与你商议便罢。”
云翳有些不忍,面色和缓了些许,“方才也是我急躁了。”他接过碗展轻轻搁下,摆摆手遣散了外头侍立的婢仆,只留合欢戈皓在旁。“原也是你在府中,并不甚知晓此事的厉害,宫中已有十数人染此恶疾,前日珍嫔宫中婢女自缢,昨日王后宫中婢女投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