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熙来阳城两年,可呆在城中不足一月。
她甚至来不及见见这阳城三子之首,就像她当初来不及同他说声最后的道别一样。
可她从没想过…从没想过他们会是一个人。
时隔五年的再见,像是在平息已久的妄念之海中掷下一颗石子,心间泛起阵阵涟漪…...
柳承言目光淡然,只有初识般陌生而疏离:“在下偶然路过此处,若论竞拍,只怕裴将军的曲艺,早已越过这琵琶本身的价值,但琴童们疏忽,这琵琶并非竞拍之物。”
琴童闻言扑通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厉害:“公子恕罪,这是盈姑娘让我们拿出来的,还特地嘱咐我们,若有人竞拍也不用老先生评判,更不必通知公子,自行处置就是,可老先生是个恪守规矩的人,饶是方才成骏王府世子爷弹曲竞拍,他也觉不符。”
柳承言未看他一眼,琴童却早已抖得缩成一团。
柳承言道:“是我管教下人不当,在下愿将这栖梧古琴赠与将军,用以赔罪,裴将军以为如何?”
裴文熙放下琵琶,敛住心神,行礼应下,一如这是初见。
她知道,有些东西说多念多便都会成了执念,叫人痛不欲生不得解脱。
余光瞥见那把他留存至今的琵琶,她怎么也放不下。
日和风暖,春花纷飞时,她也曾用此物为他弹过阳春白雪。
时光飞逝,转眼五年,本以为往日雪月风花易散,能留下的不过是个影子。
程凌语气中带着不快:“柳侍郎,既然裴将军已赢下琵琶,何以堂堂千景阁,揽尽天下奇宝也能言而无信,以物易物?”
裴文熙见师兄这幅阵仗,知他非要这琵琶不可。
他虽琴艺高强,可老先生性子素来古怪,万一自己拿到琵琶,师兄却没能赢回古琴,可就得不偿失。
她此时遗憾,怎的当时就没能多刻把琵琶,一人一把,哪里还有这幅场景。
赵炎瞄准机会,落井下石:“你这是要出尔反尔啊,可不是嘛,堂堂千景阁的脸不要了吗?谁不知道你把那个侍女当成心肝一般,如今一个琵琶就打回原形了?”
白衣女子自身后悠步缓行,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一身白色素衣,却显飘逸万分。
裴文熙仿佛看见多年前的济月长大了,一样的衣着,一样的面纱,连身形都是十分相似,忽然一阵酸楚跃上心头。
她没想到自己死后,柳承言竟把这女子当成了自己的替身,此时万般感触纠结于心,却难汇出只字片语。
盈姑娘带着面纱,柔声道:“奴婢入府前迫于生计抛头露面,以琵琶卖艺为生,它是当日奴婢入府时留下的,公子念旧收于阁中,奴婢不忍琵琶蒙尘......这才让人取出拍卖,如今裴将军既看上,也是它的荣幸,公子就把这琵琶给裴将军吧。”
冯盈心下忐忑,自入府后公子就再没让她碰过那把琵琶。
她曾谎称琵琶是捡来的,也因着琵琶入了相府,如今却受不了公子从这琵琶上......寻找死人的影子。
她在赌,千景阁的规矩向来是既出不回,只要公子不来,等琵琶拍出,一切便成定局。
冯盈料到事后会惹他不快,可没料到柳承言不只来了‘高山流水’,更恰逢琵琶竞拍之时。
旁人哪里知晓此中原委,尤其在裴文熙看来,她简直恨不能将方才所思所想挖个干净。
原来这琴不仅不是因她留到今日,或许他根本不曾注意过这琴是自己的。
如此想来,这面纱似乎更像是对她的怜惜之意。
感情这事果然禁不起推敲,或许是经历了太多;裴文熙忽然觉得,年少时的单相思之所以美好,不过是还没遇见情敌罢了。
柳承言神色淡漠,似有责怪之意:“我说过…不要自称奴婢。”
冯盈欣喜于公子在意自己的奴婢之称,却不敢彰显出来,面上温润一笑。
裴文熙此时脑子里只有帐下兵卒醉酒后,大骂偷跑媳妇的一句话:“去他娘的感情。”
赵炎整一个小人得志的样:“瞧瞧,连侍女也这样说,还有什么理由不将琵琶拿出来。”
柳承言眼神略过赵炎:“这里人多眼杂,诸位不妨上楼一叙。”
琴童得令,至前方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