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召带着栖梧先行入府,裴文熙看向门前的两人。
赵炎尴尬的咳了两声:“那什么….呃…时间也不早了。我….”
程凌眸色渐深:“府内可有准备膳食?”
裴文熙着实被吓了一跳,自她第一日以男子身份见他,师兄就不曾给过她好脸色,像今日这样主动一起吃饭,还是第一次:“有…应该有…”
说完程凌抱着琵琶径直入内。
裴文熙转而看向立着的另一人,赵炎正愁找不到理由:“世子爷都留下吃饭了,我要是此时回府,岂不是显得我很不给你面子?”
裴文熙扶额:“其实我也不会这么想”
赵炎明显直接忽略了裴文熙的回答,边说着,半只脚已经踏进府门。
凤召入了翰枫院,连午膳也没出来。
冬锦觉得她今日很不对劲,本想陪陪她,裴文熙硬生生将她拖在桌上一同用膳。
席间,冬锦习惯性为裴文熙布菜,赵炎咬着玉竹筷没怎么动。
程凌吃得文雅,几乎没有声响,一顿饭很是安静。
饭菜用尽,两人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裴文熙试探性问道:“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程凌闻言瞟向一旁饮茶的赵炎,似乎在问:“你有什么事?”
赵炎放了茶盏,双手十分规矩的放在膝上:“我没事啊!”
程凌满意的点了点头,轻声道:“那便好…我有事。”
赵炎差点怄出血来,又厚着脸皮道:“哦,既然你们有事,那我就去院里转转,不打扰你们了,对了,听说你院中新修了池塘,我还没去过,你让人带我去看看。”
裴文熙冷笑两声,吩咐道:“冬儿,光昱闲着难受,你带他四处转转。”
赵炎神情有些不自在,冬锦面色沉静:“那妾身这就带赵公子出去走走。”
待两人身影远去,裴文熙开口问道:“不知兄长有何事。”
程凌微启双眸,睫毛轻颤,眼里仿佛蕴出一场洪水:“你的阳春白雪…是谁教的?”
裴文熙忽然记起,他也听过自己弹阳春白雪!心口猛地一跳,:“自然是娘亲教的,她琵琶手艺可是一绝,师兄不知道?”
程凌如雪鹰般目光看着她,语态竟有些颤抖:“我从未听人提过师父会弹琵琶,阳春白雪是谁教的?”
裴文熙咬牙,端起茶盏掩过心绪:“你被她骗了,师兄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青殿,他从不说谎。”
程凌知道青殿为人,拳头垂在膝间,瞬间失了力道,松散开来。
微风渐起,吹起他的发丝,整个人显得有些凄凉:“是我太过执着,已经死了的人,又怎么教你弹琵琶呢?”
裴文熙放茶盏的手一顿,茶水溅湿了指尖。
她故作不知,问道:“师兄说的是前左相府的小师妹?”
提起她,程凌有片刻的愣神,眼里淌过温润:“你知道她?”
裴文熙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愧疚之感更甚:“我虽在外游历几年,可也从娘亲口中听过她的一些事迹,听闻她也很会弹琵琶。”
程凌唇角挂着淡淡笑意:“阳春白雪是她最擅长的曲子。”
他顿了顿,眸间浮起迷蒙之色:“可惜我终其余生,再无缘听她一曲阳春白雪……”
不打仗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裴文熙送走赵炎和程凌,晚间府里静谧非常。
她去了翰枫院,凤召眼尾泛红,像是才哭过,想来这琴与她同她渊源匪浅。
裴文熙道:“师父说过,往日之事不可追,既已过去,又何苦执着。”
凤召面色苍白,拢上几分憔悴之感。
粉红指尖一遍又一遍拂过琴弦:“安晋五十三年,北楚大将军林绍进攻安晋,屠尽皇室一族,泱泱大国顷刻覆灭,珍宝被悉数抢夺烧尽,没想到栖梧竟能遗留下来。”
“文熙,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天意要它回到我身边。要我不忘灭国之恨。”
她们几人命运多舛,对裴文熙而言,与其说报仇,她更想要能救济阳的那株‘半生’,可此药非皇室宗亲不能用。
她想了两条路,一条是师父说的复仇,另一条是以‘半生’为条件扶持皇室。
如今她找到第三条路,成为皇室宗亲,就能有连西四城调令之争和获赐‘半生’的资格,即便那时皇室之路行不通,她也可以凭着连西四城的调令,行师父所说的复仇之法,如此七成把握可得‘半生’,只要能拿到它,要她放弃报仇似乎也无不可。
可凤召不同,她整个人几乎都被仇恨充斥着。
师父捡到她时,想要替她改了名字,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被师父藏着养了好多年,才编出个下属之女的身份给她。
裴文熙搭在她的肩头:“阿召,我娘亲曾说过,她只希望我一生平安康乐,安晋王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长叹一声,裴文熙语气中尽是无奈:“我有济阳,即便能够放下仇恨,却也不得不走上这条路;可你不一样,你可以选。”
凤召望着窗外,半含樱唇,嫣然一笑:“可我…已经选了,万般皆苦,只可自度。”眼泪从她狐狸般的媚眼滑落,溅湿了百年桐木。
指尖轻勾银弦,旋律倾泻琴中,裴文熙想起今日师兄的身影。
她开始怀疑,对师兄隐瞒自己尚存于世,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