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行青山外，行舟绿水前。”

山水书院即位于青山之中，被绿水环绕，算是远离俗世喧嚣。欲入山水书院，需花费一日功夫乘船，再花半日登山，才能到达。

将书院开在这种偏僻地方，书院主人一定不是很聪明。

但似乎和他一样不聪明的人也很多，所以竟然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人乘船渡过绿水，爬上青山，来央求书院主人收下自己的娃当学生。

这些人一个个身穿华服，有仆从相随，一看就大富大贵。

按理书院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有这么些富人携子来投，书院主人应该做梦都会笑醒吧？

可这书院主人仿佛真是个傻子，富人领娃来让他收作弟子，几乎全被他拒之门外。有的甚至连书院大门都没见到，就给书院外面扫地的仆人赶走了。

但尽管如此，每天乘船来书院的人还是不见少，书院所在的山下面的那条河里，简直都停放不下那么些船了。

真是怪！

书院主人姓秦，全名秦方，眉清目秀，体态瘦长，常年穿着儒袍，头戴纶巾，是典型的书生形象。他开书院以来，只收了两个学生：一个叫陈安宁；一个叫朱喜动。

两个学生性格各异，但并非人如其名。陈安宁性子急躁，在书院学艺，片刻都不能安坐，总爱顽皮捣蛋，然后被先生用戒尺打手心。

朱喜功反倒一点都不像自己名字那样喜欢动，他平素就喜欢安心钻研师父教的东西，坐下即入神，半天不动弹。

但陈安宁和朱喜动还是有共同点的，这个共同点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书院主人秦方当初第一眼看到他们时却看出来了。

都是万里挑一的好苗子。

看着眼前两个学生，秦先生欣慰的笑了笑，自己那点东西啊，总算不用带进棺材里了。

但马上他的脸上又露出了愁容，看着自己手中的一张请帖。

陈安宁片刻不能安宁，看到先生表情不对，借着放课休息的空闲，跑过来问道：“老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看你这几天好像不大开心。”

出奇的，秦先生这次没有责怪自己学生多事，反而问道：“安宁啊，你今年十了吧？”

陈安宁挺了挺胸，说道：“嗨，九月过完生辰，就十九了。”

秦方嗯了一声，道：“好快，当年你爹送你来的时候，你可是还没断奶的小屁孩。”

陈安宁脸一红，道：“断奶是断的晚些。说起来，要感谢老师您果断拒绝了我爹让奶娘陪我在山上呆着的请求。不然…”

秦方秦先生打断他道：“喜动比你小半岁，那也满十了。”

朱喜动听见老师提到自己，虽然不是直接和自己说话，还是很有礼数的站起，恭敬道：“先生，学生半月前刚满十岁。”

秦先生没有多说其余废话，将手中请帖扬了扬，说道：“你们在山上学艺多年，已经学得七七了，要是再不下山，那是纸上谈兵，学不能致用，殆矣。眼下有事情为师想让你们下山去办，既帮为师了却心结，也能让你们早点受尘世的历练。”

陈安宁早在山上闷的难受，想下山一展所学。此刻听师傅这么说，不禁手舞足蹈。

朱喜动迟疑了一会，却说道：“先生，您教的东西太深，弟子山中钻研多年，仍感觉未学到九牛一毛…想在山上多学几年，不敢学艺不精就下山，辱没先生您的声名。”

秦先生不喜道：“我秦方的弟子，怎么能如此没志气？你便只学到我皮毛，世上又有谁敢小瞧你?”

朱喜动闻言忙行个大礼，恭敬道：“学生失言，请先生恕罪。”

秦先生冷哼一声，道：“我手中的请帖，是淮楚那边悍刀派发过来的，让我们山水书院派人去参加他们的魔刀大会。”

陈安宁和朱喜动静静听着。

秦先生续道：“这魔刀虽然与昔日武林中的一些旧事有关，算是事关重大，到时候悍刀派里估计也会有各路高手聚集…但我山水书院要是派两名弟子去那，也显得太过慎重了，你们只去一个。”

陈安宁忙道：“我去我去，喜动刚不是说他不想下山吗，正好由我去那悍刀派参加魔刀大会！”

秦先生呵呵笑一声，说道：“你真的要去？”

陈安宁虽然性子急，脑子却也转的快，见先生似乎话外有话，眼睛眨几眨，留有余地的说道：“我只是想替先生分忧罢了，如若先生还有什么安排，弟子也愿意效劳。”

秦先生嗯了一声，说道：“虽然只派你们一人去参加魔刀大会，可另外一人，也并不是就在山上继续修行…”

陈安宁眼睛瞪大大的，想知道自己先生究竟还有什么其他安排。

朱喜动也脸色稍变，概因恩师说另外一人也不能继续呆在山上，那他也就不能再在书院苦学了。

“前两日，宫里面的郦高阳托人到书院传话，跟我说想让书院弟子到洛城去。”秦先生表情傲然，“他这五年来每个月都托人上山，传那皇帝老儿的旨意，说要请我入朝为相…我都没有搭理他。估摸着是知道我对出仕不敢兴趣，所以他今年改口说想让你们去洛城。”

陈安宁眼睛里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试探着问道：“郦高阳…听先生说过这个人，那是当今国师啊。我们去洛城，他会给多大的官？”

秦先生冷笑一声，道：“官不大，也就是个区区兵部侍郎。不过，他估摸着也是投石问路，其他的在后头等着。我的弟子到了洛城，必然遇水化龙，一飞冲天。”

陈安宁已经跪在地上，兴奋道：“弟子愿去洛城，请师尊成全！”

秦先生看了一眼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朱喜动，问道：“喜动，你呢？”

朱喜动脸上表情淡然，道：“弟子全听先生之命。”

秦先生嗯了一句，转过身去，背负双手，以两个弟子都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你们一个去朝堂，一个去江湖，以如今之势看来，他日注定不能相容。我倒也期待那天，看看我的两个好徒儿，究竟哪个要厉害些。”

——

山水书院的山下，朱喜动跪在地上，朝书院方向磕了三个响头，一边说道：“谢先生多年栽培之恩。”

他背后，陈安宁已乘上了船只，说声往洛城方向，没有多看自己同门师弟一眼。

没有丝毫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