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书院,诸多来自各国的使臣,围绕在后山山脚下,一个个伸颈探头,极目远眺。
在后山山腰处,三道人影透过薄薄的云雾,正一瘸一拐沿着石径,向山峰处那棵树走去。
谢承运还在苦苦坚持,眼见着不远处那棵树,心中升起无限希望。
那里不是终点,而是下一个起点。作为同届学子修为最高之人,他的身前并无任何人影。
而在谢承运身后不远,一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身影,使得观赛使臣中的大唐众人,难以置信的揉了揉有些发涩的双眼。
一个身着锦袍,腰带美玉的中年人喜极而泣。
“我儿,你可要加油啊!为父能帮你入书院,却不能帮你入那二层楼啊。你若是入了二层楼,为父便为你纳上十个八个小妾。”
围在中年人身旁的人,闻言后皆是纷纷侧目。
“褚心严,行啊你,你家小子原来是这么进入书院的。还有你这奖励为何这般特别?”
“是啊,老褚,你这人不实诚,素日里哥几个往来交谈,你总是说你儿如何如何了得,原来全是在吹牛皮!”
中年人抹了抹眼角噙着的泪水,很是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这帮家伙,老子的儿子不优秀,他能排在第二?吹牛皮?你也吹一个试试?看那,那儿就是最好的语言!”
褚心严手指着山上石径的那道背影,神色显得很是骄傲。
众人语塞,看着那个登山中依旧紧追南晋才子的风流公子,纷纷陷入绝望。
作为长安城内的商贾世家,这些人对彼此的了解,那是远超旁人的想象。
整个长安城内,谁人不知褚家公子褚由贤,打小便是个祸害。区区十岁孩童,便经常出入花街柳巷,14岁仗着家中财势,便强行入了红袖招。
如今18年华,更是每日在红袖招流连忘返。
作为商人,他们眼中利益永远排在第一,而除了利,恐怕就数各家传承最为重要。
褚家作为长安城中的商贾大户,无论是褚心严之父,还是褚心严本人都是十分精明之人。
这父子二人极爱面子,没少在外人前吹嘘,却也因此闹出不少笑话。
而到了三代后的褚由贤,这个半年前众人提及还只能摇头取笑的人,如今却只能看着那道背影越走越远。
褚由贤登山,登的很是顺利,好似二层楼内的某些弟子,对他照顾有加。
无论是褚由贤身后的宁缺,还是身前的谢承运,亦或是远远落在后方的其他人。
一个个皆是汗流浃背,面色苍白,有些更是双眼无神,面无人色。更有甚者,早已在登山途中,便被那旧书楼熟悉的四名管理人员,用那副令人绝望的木制担架,抬下山去。
反观褚由贤,虽有些气喘吁吁,但神色无异,脸上依旧带着迷之笑容。
观其周身,竟是毫无半点伤痕,也无半分疲倦乏累之意。
作为同期入书院的学子,所有人都很清楚,本期学子头五名,始终在谢崔褚宁王之间徘徊。
论修为,谢承运不愧为南晋天才,早在三月前已入洞玄,如今怕是已达上境。
论提升,宁缺在短短三月内,从无法修行的废柴,一跃而上踩下无数天才。如今亦是入了洞玄之境!
而他一身精湛到令人拍案叫绝的书法,更是早已名扬大唐。
于情于理,他都能配得上天才一称。
而余下的三人,则是相对稍差。故而,所有学子心中头名,皆是压在这二人身上。
可今日登山一事,褚由贤的闲庭信步,使得众人讶然不已。
谢承运率先到达那棵树时,褚由贤加快了脚步。
紧跟其后的宁缺,抿了抿嘴唇,看着颇显潇洒的褚由贤,暗自在心中怒骂。
作为穿越者,宁缺自然明白扮猪吃老虎的道理。
他早已对褚由贤这个昊天宠儿,有了深刻的认知,故而他并不觉得如何惊讶。
试问整个天下,有谁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打破修行大门,遑论他是在女人软榻上体验鱼水之欢时入了初识。
初识不久,这货无心修炼,一心独爱红尘,整日一副浪荡公子样。饶是如此,修为竟依然飞速提升。
宁缺甚至一度怀疑,褚由贤是否在红袖招,学到了什么怪异的修炼之法。
好比是前世曾出现在各类武侠小说中的采阴补阳之法。
可想到书院的超然绝世,理当不会纵容弟子行此龌龊之法,故而才放下一探究竟的想法。
不理会宁缺如何,树下的谢承运已经离开,只是他刚刚踏出一步,便直接双眼一番,口吞白沫,晕倒在山坡上。
褚由贤见状连忙来到其身前,在仔细查看后,确认只是元力枯竭,便将其抱起,放在那颗树前。
褚由贤看了眼愈加浓郁的云雾,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便转身看着宁缺。
“宁缺,你真的太慢了。”
宁缺气急,本就有些不平的气息,闻言更是差点岔了气。
“快有何用?慢代表着持久,快只能说明你无能!”
“哎哎哎,宁大公子,你这话说的很是欠妥,本少爷作为花中小蜜蜂,所见花草可称为园。我这般人若是无能,花街柳巷中的姑娘们怕是早已躲着走。”
“姑娘们收了钱,自然不会多言。那些人巴不得你快一些,如此才能赚到更多银子。”
“呔,宁缺,你这般说话是在瞧不起本少爷?要不这样,我们今晚便去那红袖招,你找你的陆雪姑娘,我就随意找一人,咱们比比看?”
看着褚由贤面上涌现的笑容,宁缺右手手臂横拐,狠狠砸在了他的小腹上。
褚由贤顿时躬身,双目圆瞪,因疼痛而影响呼吸致面色泛红,遥指着宁缺。
“你这个只会打嘴炮的人,有能耐真刀真枪干一场!咱们在一间屋,谁也没法耍诈,你看如何?”
宁缺举着沙包大的拳头,恶狠狠的挥了下。
…………
两人嬉笑怒骂间,从树下继续向前。
山峰上,李慢慢看着二人嘴角掠起一丝微笑,君陌依旧一脸严肃。只是眼神中闪烁的异彩,出卖了他内心中的真实想法。
掌控云雾大阵的木袖,见二人如此轻松,便也微微一笑,手下控制着元力逐渐加大。
范悦见木袖如此,便也随手抓起一把铁钉,撒在了山河盘上。
大山之中云雾更加绵厚,脚下山石也越发尖锐。两个少年间的笑谈,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另一边,一辆牛车,在崎岖不平的泥路上稳稳前行。
牛车上的两位姑娘,看着眼前那堵稍显破落的城墙,各自无言。
牛车走的很慢,百丈距离硬是走了半个时辰,方才来到城门近前。
清河郡作为大唐南境边城,这里常年饱受流匪盗寇侵扰。故而莫山山将手中军部传来的密函收好后,抬起头,看到的便是那满目疮痍的城墙。
作为一国之边城,自会有流匪作乱,而这些流匪寻常会躲在关外青峡两侧山脉中。
每逢粮食丰收之时,便是那些流寇作乱之时。只是这一乱象,于五年前消失不见。
二十年间,流寇霍乱一事,时常发生。
唐皇虽怒却顾忌青峡外连绵山势,不利大军作战,便一直变着法子去平息祸乱。
五年前,一座小村落被隐没在青峡中的流寇袭击,全村人口死伤近半。
这场祸及百人的抢粮事件,使得唐皇忍无可忍。
大怒之下,李仲易下令驻扎在清河郡不远的镇南军南下青峡,入山剿匪。
大军受命后南下,许世将军亲率上万军士进山剿匪。
那一战,镇南军破敌三千,死伤两千余骑。
贼寇虽息,但霍乱贼首在大军包围中逃离。大将军许世披甲上阵,与某处山坳寻获贼首。
许世作为帝国镇国大将军自是不俗,一身修为早已达武道巅峰,但奈何贼首亦非凡凡,二人在山坳中展开大战。
许世将军虽勇猛无敌,但那贼首身法了得,更善借于丛林山野中。两人战斗时,那贼首偷袭得手,许世大意下受伤颇重,而后找准时机掌毙贼首于当场。
自此,这位拥有无敌之姿的镇国大将军落下病根,而青峡两侧连绵山脉也从此平定。
剿匪结束,许世将军上书自请驻扎青峡,护得清河郡数十万百姓安宁。
那城墙上留下的印痕,便是流寇贼匪抢掠时,流箭所致。
莫山山不是唐人,叶红鱼自然也不是,故而二人不明此间何故。但作为天下三痴,两人皆是心思通透之辈,自是不会过多纠结此事。
见守城军士到来,莫山山默默从袖中拿出军部签发的通行令。那军士举着折子详细端详着。
“二位来自长安城?”
叶红鱼不予理会,莫山山沉默着点头。
那军士看着通行令上的姓名,默默皱眉,右手背在身后,在二位大修行者眼前,做着自以为很隐蔽的小动作。
莫山山无言,叶红鱼冷笑。军士将通行令交回,牛车缓缓从城门口经过。
“快去通知崔校尉,说是书院有人来到清河郡。”
耳边传来那军士话语,叶红鱼面色平静的瞥了眼闭目沉思的莫山山。
“作为清河郡的世家大族,崔家非同小可。崔老太爷亦是西陵客卿,老家伙一身修为已达知命巅峰。我不知你来此所为何事,只希望你明白他非你我能敌!”
莫山山对此并惊讶,除却眼中若有似无的哀伤,面色却是一片平静。
叶红鱼冷哼一声,不满的闭上双眼。
“崔家小公子崔明是书院弟子。他如今被困在崔府,无法脱身。”
叶红鱼冷笑,瞧着莫山山,开口道:“普通的书院弟子值得后山十四先生亲自前来?”
莫山山沉默数息,遥遥眺望蓝天,似是喃喃道:“他是四师兄的弟子。”
叶红鱼了然,瞧了眼悬在天际的几朵白云,俯首看着腰间断剑,默默将其拿在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