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下,一群群工人在山谷中的工地上忙碌。豆粒大小的汗珠从工人的头上滑到黝黑的脸颊,又顺着黝黑脸颊进入早已湿透的背心。
老天似是不忍再让这些劳苦的人们经受酷暑,一片乌云从远方慢慢涌起。
一直紧紧盯着井口绳子的宋建军,看到绳子小幅度晃动起来的绳子激动的大叫起来。
孙财安从塔吊上探下头看了看,绳子还在晃动。他下意识想操作塔吊拉起绳子,但脑海里突然浮起昨晚喝多以后和白百房的对话:
“白总,要是明天那家伙没把钻头捞上来,自己爬上来了,就那五千块的劳务费没啥油水捞啊!”
“那就让他上不来!丧葬费里不还是有个几万块的油水!再加上你表哥那边的保险,少说不也得有个十几万!”
“财安啊!人要是死在井里咱们的油水才大啊!”
想到这孙财安伸向操作杆的手缓缓的放了下来,他下意识的看向白百房,恰好白百房也看向他。
白百房冲孙财安微微摇了摇头,孙财安点头表示会意。
他对宋建军说道:“绳子不一直在动吗?”
宋建军抬起头,对孙财安说道:“领导,刚才那一会绳子动的没现在这么厉害哩!恁看现在绳子晃的多厉害!”
孙财安假装仔细的看了看,又说道:“这不是和刚才一样吗?刚才不也是这么晃的吗?”
宋建军低下了头,他性子比较软弱,不敢和别人人争论。但是想到井里大哥的安危,他又抬起头对旁边的白百房说道:“领导,恁离的近,恁看绳子动的是不是比刚才厉害了?”
白百房对他笑了笑,说道:“大兄弟,你看错了,这绳子一直就是在这个幅度晃动。”
说着,他蹲下拍了怕宋建军的肩膀,指着前方的塔吊对宋建军宽慰道:“放心吧!大兄弟,只要一有情况我们就把你哥拉出来!”
宋建军怯怯的看了白百房一眼,又快速的低下了头,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明明动了啊!明明动了啊…..”
白百房和孙财安相视一笑,默契的在心里想到:人死在井里捞的钱才多。
是啊,人死在井里他们捞的钱才多。他们没想过井里的那个人是一条鲜活的人命,他们也没想过那个人或是家里的顶梁柱,一人的生死关乎全家的存亡。
别人家的家破人亡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钱赚到了,反正死的不是自己,不是吗?
天边的乌云涌来上来,遮住了半个天空。山间的树木一阵摇摆,终于有了一丝清爽。
宋建军双眼紧紧盯着井中的绳子,注意着它的摇摆幅度。
绳子突然又晃动起来,幅度较之前更大了一些。
宋建军满是期许的看着身旁的白百房说道:“动了!绳子又动了!”
白百房借着扶过身边一阵清风解释道:“刚才是风吹的,哪里是绳子自己动的。”
他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边点着烟边说道:“你要静下心来等,万一你哥下到井底刚看到钻头,还没来得及捡就被咱们给拉上来了,那得多亏!二十万就没了啊!”
宋建军听到白百房的话,心中暗想:领导说的也对。家中老娘急着结账出院,大哥家的两个侄子也急着用钱。万一是自己看错了,挣不到这笔钱,大哥上来肯定得骂自己!
宋建军稳了稳心神,再次盯向绳子。
乌云将慢慢的遮住了半个太阳,山中的清风更急了一些,被骄阳驱散的清爽再次充满了山谷。
从塔吊垂下的绳子在风中轻轻摇摆,盯着绳子的宋建军更加不好判断到底是风吹的,还是井下的哥哥在晃动。
额头不觉的冒出一层细汗,他在心中暗暗祈祷:风儿快点停吧!
或是上苍听到他内心的呼喊,当整个太阳被乌云遮住的时候,风竟然真的停住了。
黑压压的乌云在天空中涌动,山谷间的清风霎时间停住了。乌云一阵翻涌,却不见一丝雨水落下。虽然没有下雨,风也停住了,但是山谷中愈加凉爽,慢慢地竟有了一丝清冷。
七月酷暑中难得的一天清凉,工地上干活的工人不禁加快点速度,趁着凉快天多干点,以后就能少受点热。
风停了,深井中的绳子刚静下来,突然又剧烈的晃动起来。
宋建军看到绳子晃动成这样的绳子,就知道这次绝对没有看错。
他抬起头冲着塔吊上的孙财安喊道:“领导!领导!这次绳子的确晃的厉害!俺确信是俺哥发的信号!恁快拉他上来吧!”
孙财安一直探头看着井中情况,哪能不知道这是井下的宋建国发出的信号。他还是故作疑惑的说道:“是吗?白总,您看到了吗?”
白百房眉头微皱,磨磨唧唧的说道:“这个….这个….”
宋建军性格本就懦弱,加上担心井中哥哥的安危,情急之下说话竟然带起可哭腔:“领导!两位领导!绳子真的晃了!俺哥下去这么长时间了,瓶子里的氧气也快用完了!求恁快点拉俺哥上来吧!”
“领导,俺求你们了!”孙建军说着,竟然跪在了白百房的脚下。
白百房冷冷的看了看宋建军一眼,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绳子晃动的这么明显,也不好再推脱下去。他抬头对塔吊上的孙财安说道:“那就快点把人拉上来吧!”
孙建军给白百房重重的磕了个头,嘴里不停的念叨:“谢谢领导!谢谢领导!”
塔吊上的孙财安点了点头,慢蹭蹭的启动机器,右手握着操作杆缓缓的向上拉起。
塔吊上拉的力度很大,但是井下绳子像是被什么重物坠住一样纹丝不动!
宋建军看着被拉着却没拉上来的绳子,抬头向孙财安问道:“咋回事哩?领导,咋还没拉上来?”
孙财安也很疑惑,以塔吊的力度拉起一个人应该很快才对,怎么拉不动呢?
他不耐烦的对宋建军说道:“拉着呢!”
说着,握着操作杆的手加大了力度。
“呲呲”,绳子被拉的笔直,纤维断裂声不断传来,却没见绳子上拉一公分!
白百房也很疑惑,他看了看绳子,有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孙财安。孙财安看着白百房的眼神,明白白百房想问什么。
孙财安对着白百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啊!”
就在两人对眼神的时候,深井旁的宋建军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尖叫声中充满了恐惧!
两人赶紧向井中看去,之间一片殷红在井中泛起,空气中微微弥漫起鲜血的腥味。
三个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在和塔吊做拉力的绳子,突然在深入井下五六米左右的地方断裂开来。
“嘣”!塔吊巨大的拉力,让断裂的绳子发出一声闷响。井中仍连着塔吊的绳子,猛然弹了上来。在空中“咻咻”的甩了几下,正巧在塔吊钩子上缠绕了几圈。剩下的两米多的绳子,顺着钩子直直的吊在井口上方缓缓摇摆。
白百房、孙财安、宋建国呆呆的站在原地,三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还在摇摆的绳子的低端,眼神中全都充满了恐惧!
他们看到,一颗骷髅紧紧咬着沾着鲜血的绳子尾端,只剩窟窿的眼窝中散发着猩红的光芒!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只有绳子和咬着绳子的骷髅在不停摇晃!
“咯吱!咯吱!”
令人胆颤的咀嚼声,在耳边响起。
骷髅猩红的双眼贪婪的盯着粘在绳子上的鲜血,顺着绳子向上撕咬。纤维中缠绕着钢丝的绳子,在剩牙齿嘴巴中像是豆腐一般脆弱!
白百房呆呆的看着这一幕,没有察觉到烟火已经烧到了嘴边,满脸肥肉的脸庞因为恐惧已经变的有些扭曲。
孙财安的双腿、双手、整个人都在颤抖,看着眼前恐怖的一幕,双手紧紧的握着操作杆,手上的青筋暴起,指节已经有些发白了。
宋建军面色苍白,额头上的冷汗直流。颤颤悠悠的手缓缓抬起来,指着还在摇晃的骷髅,嘴巴张的大大。他想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裤裆一片阴湿,一股热流顺着裤衩缓缓流下。
黑云压城城欲摧,天上的乌云又厚了些。深井作业平台这片空气中的温度像是在急速流失一般,四周变的很是阴冷。
“啊!啊!”
两声撕心裂肺到变音的惨叫,终于在宋建军的喉咙中吼了出来!
他的双腿慌乱的在地上蹬着,缓缓往后退;嘴角被烧起一个水泡的白百房,也在不自觉的这诡异的一幕;孙财安手脚并用,从塔吊上爬了下来,跳下脚蹬的一刻,摔了个满嘴鲜血。
撕咬绳子的骷髅突然停下了嘴,它闻到了更加新鲜诱人的味道。
飘在空中的骷髅缓缓转头,冒着红光的眼窝紧紧盯着孙财安,嘴中发出桀桀的笑声。那笑声像是深入九幽般阴冷,令人毛发直立。
孙财安察觉到那贪婪的眼神,他不敢转身,只想着向前爬。只是双手双脚都不停使唤,并没有爬出多远。
骷髅向着孙财安飘去,只是刚到井口边缘,异状突起!
“轰!”
一声雷响,响彻九霄!
山谷中所有人被这个雷声震撼了心神,所有人都顺着响声望去。包括想要逃跑的白百房等三人不自主的停下来,看向那雷声望去。
只见一道手臂般粗细的闪电在空中一阵闪烁,紧接着如一条金龙一般劈下,直指空中飘着的骷髅。
骷髅眼窝中的红光有一丝涣散,那冒着红光的眼窝满是恐惧。它想逃回井底,但是还没动,便被那道闪电瞬间穿过!
闪电刺眼的光芒闪过,空中的骷髅化作了虚无,哪里还能找到一丝痕迹。
“干活了,干活了!”
不知谁的一声吆喝,惊醒了被这声惊雷震撼的工人们,工地上又恢复了原本的忙碌。
只是在深井施工平台的三个人还呆立在原地,三个人或趴着或站着,身体仿佛石化一般一动不动。
一阵清风吹过,天上的乌云渐渐飘散。
宋建国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不停抖动的嘴里挤出几个字来:“哥…..哥……”
他颤颤悠悠的爬到井口边,看着断裂的绳子,又看着井中逐渐淡去的血水。眼中的泪水噗噗的往下掉,他冲着井口哭喊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