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近,天幕却愈发昏黑。
雾霾将皎洁的月光吞没,吐出灰白朦胧。
清扫机器人在街边不断转悠,在黑暗中闪烁着红蓝的幽光。
血红的影子在小巷中奔袭而来。
它利爪一挥,机器人便断为数段,一旁的墙壁上也显出数厘米深的划痕。在攻击的同时,它还在朝前狂奔,但动作不由得迟缓刹那。
呼啸突袭。
染血的枪尖从怪物胸口钻出,鲜血随之喷涌,枪头后是一圈十几厘米长的尖锐倒钩,锋利的铁片划破了怪物的皮肤和血肉,在汹涌的血流间,隐约能看到森白色的骨骼。
枪尾上连着白色的绳索,整体酷似捕鲸枪。
用法也很相似。
怪物摔倒在地,它转过身来,试图用利爪割开绳索,试了数次,绳索上却没有丝毫破损。
反倒是它剧烈的动作,把倒钩造成的创伤又撕扯大了几分。
小巷旁的路灯亮着,昏黄的色彩洒落在地上,像一块巨大的黄班。
怪物惨嚎着,双手抓挠地面,努力朝前爬,下半身似乎瘫痪。
王朔伫立在十来米外的小巷口,表情隐藏在面铠下,背对光源,拉出一道长长的灰影。
他手抓绳索,却没有拉紧,只是静静的跟着怪物身后,缓缓前行。
异教徒是不严谨的说法。
实际上,这些东西已经不能算作人类,也不一定算生物。
它们的力量源自界外的某些存在。
因此,即使重伤濒死,也不妨碍它使用某些特殊能力。
王朔虽然曾经对付过类似的怪物。
但他并不能确定眼前这只与以往怪物的能力相同。
而且,他认识先前那位先行者,战力其实不比他持枪弱。
之前双方同时显现,是因为维持空间稳定的装置被破坏了,这当然是怪物干的。
所以,它很可能还隐藏着某些手段。
适当谨慎。
小巷里,源源不绝的鲜血扩散开来,形成猩红的水洼。
王朔跟着怪物走了一段,在血洼前停住了脚步。
有些能力是以鲜血为媒介。
怪物低吼一身,双腿用力蹬地,猛然跃起,绳索瞬间笔直。
早有准备的王朔往回一拽,怪物倒摔在血泊里。
刹那间,血液躁动起来。
密集的血色尖刺像刀山一样冒了出来,足有五六米高,将小巷的道路完全挡住。
锐利的边刃隔断了绳索,也穿透了怪物的脑袋。
王朔没有闯刀山的想法。
他纵身一跃,抓住了巷道墙壁上的缝隙,翻上了墙头。
墙壁有约一掌宽,王朔脚步稳健,快步走了过去。
等他从墙头跳下,怪物已经消失,却留下了一条血色的踪迹。
王朔追了过去。
凌晨四点已接近拂晓,天色昏黑的可怕。
座間市的基建改造并不频繁,很多二三十年前的建筑群屹立至今。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怪物一路踉跄,却渐渐靠近了老城区。
王朔跟着它后面,琢磨着清扫机器人的钱能不能报销。
怪物又一次拐入小巷,背上还插着长枪。
王朔跟着走到巷口,刻意拉开了一段距离,眼镜开启夜视扫描。
眼镜能截取图景和辅助分析,让他得以快速分辨视野中事物。
这条小巷似乎是清理机器人的死角。
满地的灰尘垃圾不说,左侧还有个破损的的红色垃圾箱,里面放着几袋垃圾和被咬过一口的腐烂苹果,苹果上还有半截假牙。
王朔咦了一声。
巷道角落里缩着个露出了双脚的流浪汉,咖啡色的风衣上满是污渍,乱糟糟的头发和内衫上有隐约的脏水痕迹,看起来很久没洗澡了。
流浪汉的脑袋埋在膝盖里,似乎没有察觉到蹒跚而来的怪物。
双方相距六米。
王朔眼睛一眯,眼镜启动红外扫描。
他在这个城市生活的三年,去救济站做过义工,了解过相关法律。
在这个世界,当流浪汉是违法的。
因此,这种在外面浪荡的流浪者很可能是罪犯,甚至不是人。
王朔仔细打量流浪汉,发现他身高约一米九,胸口的肌肉很厚实。
眼镜扫过流浪汉,核心体温45.6℃。
这当然不是发烧。
格斗家拥有旺盛的新陈代谢,核心体温一般在43℃左右。
怪物离流浪汉越来越近。
王朔犹豫了一下,朝前走了几步,拽住了枪尾剩余的绳子。
怪物后仰摔倒在地,有气无力的吼叫了一声。
王朔看到流浪汉的身躯抖了一下,他抬起头,猛地咳嗽起来。
蓝色的眼眸里满是血丝,目光呆滞,神情略显狰狞。
流浪汉看到了怪物。
他怪叫一声,却不是惊慌,是带有进攻性的响亮吼叫。
流浪汉猛地站了起来。
他咆哮着,朝怪物袭来,右手上紧握的短刀猛劈了下去。
只听铮铮一响,流浪汉的短刀砍开了怪物的胸膛,与枪上的倒刺撞击在一起,不堪重负的短刀碎裂成数段,四处飞溅。
王朔瞳孔一缩。
以他长枪的材质,普通刀剑砍出缺口很正常。
但一刀就碎裂开来,更突出的是这流浪汉超乎常人的力量。
“就是你吗……”
王朔还没忘记杜邦的提醒。
近距离的看,流浪汉指关节处有明显的老茧和变形,耳朵和鼻子有不同程度的变形,还有一道从额头延伸到胸口的劈砍疤痕。
王朔右手往后一伸,抽出了逆刃刀,左手的铠臂扩展变形,化为一面约莫七十公分长,三十公分宽的臂盾。
他摆开架势,严阵以待。
流浪汉却视王朔为无物。
他双手握拳,怪叫着往怪物身上砸。
怪物抬起利爪试图挣扎,却被他打断了手指。
不是打得骨折。
是一拳砸得皮开肉绽,又一拳把手爪骨给打飞。
看上去就像用锤头砸针尖。
显然,流浪汉的肉体强度已经接近钢铁。
他压在怪物身上,朝本该是面部的血盆大口不断挥拳。
一根根利齿被他折断打飞,鲜血随之飞溅流淌。
不一会,怪物便停止了反抗,奄奄一息的任凭踢打。
流浪汉一边锤打,一边止不住的咳嗽。
那紊乱的呼吸节奏并没有影响到他持续攻击。
就仿佛……他不需要呼吸一样。
王朔略感棘手,正准备撤远一些。
流浪汉忽然放弃了怪物,抬起头,满是血丝的眼睛盯住王朔。
不待王朔反应,他咆哮而来。
王朔迎面而上。
他左手臂盾撞了上去,让流浪汉一个劲朝后仰。同时,他右手逆刃刀像警棍一般砸了过去,直劈打向流浪汉的右肩膀。
流浪汉先被劈中,随后飞出两米,摔倒在地。
破损的大衣下露出坚实的肌肉,连条红痕都看不到。
王朔没有乘胜追击,心中略感棘手,有要报警的想法。
他不想让逆刃刀见血。
清理起来很麻烦。
流浪汉一下站了起来,再度咆哮袭来。
王朔果断换手,压低身体重心,左臂再度撞了过去。在双方都由于冲击力而身形停滞的瞬间,寒芒闪烁的的刀锋朝流浪汉腰间劈砍而去。
叮——!
手感预料之内的如同斩铁,砍击出迸射出金色火花。王朔原本沉下的重心猛然往上,流浪汉猝不及防,开始朝后仰倒。
刹那,流浪汉剧烈咳嗽起来。
王朔抓住时机,将电光闪烁的逆刃刀插进了他的咽喉。
只一瞬间,流浪汉浑身颤抖,两眼乱转,怪叫着瘫软倒地。
王朔一脚将它踹进小巷深处,将一旁怪物身上的长枪拔了出来,枪上的倒刺收回,收起臂盾和逆刃刀,双手持枪,枪尖寒光依旧。
流浪汉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他下身一片潮湿腥臭,却浑然不觉,晶蓝的眼眸里闪过莫名情绪。
流浪汉转身就跑,眨眼便消失在黑暗里。
王朔正要追赶。
黑暗中却传来阵阵轰鸣。
王朔一愣,随后便听到凄厉惨嚎。
是流浪汉的。
劲风呼啸,幽暗中时不时传来金属碰撞声。
王朔沉默不语。
忽然,轰响声停止了。
王朔握紧长枪。
在朦胧的月光下,在王朔的注视中,黑暗中显出一道身影,一只鲜血淋漓,白骨森然,畸形扭曲的手掌,慢慢伸了出来。
是谁?
身影踉跄着朝前挪动。
一张血流满脸的脸,渐渐越过了黑暗,随后是肩膀,身躯,腿部。
是流浪汉。
他再次看向王朔,已经肿胀变形的脸上露出一个凄凉的神色。
“我不是怪……”
不待王朔反应。
一只漆黑的手跨越黑暗,像铁箍一样,一把扣住了流浪汉的脖颈!
连一声惨嚎都没有。
流浪汉被拖入黑暗里,连一声惨嚎都没有,像被幽暗吞没了。
隐隐约约,能看到黑色的身影。
他把流浪汉扔在地上,缓缓抬起右脚。
王朔心脏骤然一抽。
喀嚓——
响亮的骨折身让人不寒而栗。
哒、哒、哒、
脚步声传来,身着黑色装甲的魁梧人型出现在朦胧月下。
他右手提着已经断了气的流浪汉,胳膊和头颅随着步伐摇晃。
此刻的流浪汉看起来软塌塌的,仿佛全身没有一处好骨头。
之前如钢铁般坚固的血肉上到处是深陷的伤痕,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轰隆隆——
黑暗中传来阵阵轰鸣,烟雾升腾,风声呼啸。
王朔知道,那是墙壁倒塌了。
装甲人型与王朔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