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欣喜的收回神念,为恐惊走了蛇,连小声说话也不敢,喉间使了法门,话声直接飘进觉明耳中,却是“传音入密”之法。
“我找到了!”
“在哪儿?”觉明大喜过望,转脸过来看他,也是悄悄摸摸的传音说话。
陈平说明了方位,让觉明往那仔细查探。
过了数息时间,觉明身子微动,脸上神情更喜,目露激动之色,冲着陈平不住点头。
只是找着了蛇,该怎么捉又成了难题。两人商量半天,到最后居然争执了起来。
“岩石间隙狭窄,若是不能一下抓住,必往石下草间乱走,之后要想等它出来,可就难了。好不容易找到这一条,我们可得慎重些。”觉明将头大摇,不同意陈平直接徒手捉捕的方法。
“你要设障围捕,更是不切实际,只要稍有些响动,这蛇岂不立时受惊溜了?”陈平皱着眉,反驳道。
觉明摸着光头,犯愁道:“可惜小僧不会什么可以用来捉蛇的法术。仙士有何法术可以用上吗?”
陈平修成了《灷煛焚经》,只能使得火系道法,若要他烤蛇自是拿手,捉蛇却太过为难,只得无奈摇头。
“非要活的?我弹石子挺准的,要不从远处将这蛇弹死算了。”
陈平异想天开的说道。他小时候在山中无事,除了时常写生画画,便是捡些石子到处弹打,三、五丈之内十弹九中,用这手法施展火弹术,倒也能添不少威势。
觉明脸色大变,惊道:“这可千万使不得,从这里到那处镇上要七、八天时间,等赶到时这蛇早发臭了,如何能够救人?”
两人急论不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也是关心则乱,太过重视之故。
陈平又将神识往那处探去,不料岩间石上空空如也,哪还有那条蛇的踪影。急忙到处扫视,好容易才在不远处找着。只见那蛇慢慢悠悠,正往另一个地方爬去,离他们越见远了。
“‘青儿柳’爬走啦!”陈平吃了一惊,急急传音说道。
觉明也将神念探去,只是急切间找不着在哪,急得按捺不住,脚步微动,踩动了一截枯枝,发出“咔吧”一声响。
那蛇生性机警,乍听响声传来,爬行的速度突然加快,转眼间就爬出两、三丈远。
陈平怕这蛇又往地下钻,等不及和觉明招呼,捻了几个指印,咒诀飞快诵毕,身子立时离地而起,轻飘飘的往“青儿柳”的方向飞去。
他早已思虑周详,想好了御剑之时不便俯身,若要去抓蛇,非得借助飞行法术不可。
只见陈平使动“御空术”,无声无息的滑空而过,借着一块岩石的遮掩,绕到青蛇的侧方,正见到岩缝间一条青影疾闪而过。
陈平还是首次见到“青儿柳”的模样,心中一凛,将呼吸摒住,一手控住法诀,另一只手攀住石边微一用力,身子向前浮动数尺,正堵在去路之前。
只听得“咝咝”声起,一条青蛇吐着长信,仰着头颈,飞快的从草石间游出。陈平全神贯注,随时准备出手捉蛇。
不料那条蛇将要行到近处,来速突然缓住,将头高高仰起,长信不住伸缩,猛得将头尾一摆,竟然往旁边钻去。
陈平心中叫糟,立知青蛇嗅到了自己气味,哪还顾得藏身,急忙飞身而出,伸长了手朝下疾抓。
指间冰凉滑腻的触感传来,正要用力抓紧,手中瞬间一空,竟是只抓住了半截蛇尾,蛇身有层黏液,竟被它挣脱而走。
及膝长草簌簌而动,那条蛇离了石间,专往草深处逃去。
觉明和尚也飞了过来,往草动处落去,可惜杂草深密,只见草动,难明蛇踪。他一时心急,估了方位,居然合身往下扑去,整个人没在草中。
陈平疾往他身周看去,没见着草动,喜道:“在你身下了!”
觉明怕被蛇咬,不敢妄动,又喜又慌的说道:“我慢慢起身,你伸手来探,若摸到了就紧紧按住,千万制住七寸,别让它咬人。”
他连手脚也不敢轻易抬起,只用眼神示意。
陈平站在他身边,一时间只觉无从下手,左右看了几眼,将草压住,先往他手下试探摸去。
一直试到肩膀处,手下都无异样触感。陈平转到他另一只手处,仍是慢慢压触过去。
觉明腾出了只手,往自己身下到处来试,不一会将胸腹之下触了个遍,都没发觉有异。
“会不会被你压扁了?”陈平面色古怪的说道。
“没这等事罢,或许在腿下。”觉明满脸惨然,弯过了身子,双手到处压触。不一会又站起身来,在乱草间到处扒拉。
陈平也在草丛中寻找,两人险些将草皮也除了一层,却连那条青蛇的半个影儿也没见着。
四目相对,大眼瞪着小眼,都是默然无语。
“这下糟了。”觉明耷着眉,脸上又见颓色。
陈平将神识往四周疾扫,可是过了这么久,那条蛇早已溜得没影,以后怕是连这处林间乱石也不会来了,哪里还能找到。
“你莫灰心,我们再到别处去。”陈平安慰道,心中却知此事有些难办了。
觉明不死心的又往到处看了一圈,这才唉声叹气的道:“只能这样了。”
两人各自御起法器,打算去到另外几个地方看看。
陈平环视了一圈,正见到阿呆趴在树下,不知在啃嚼些什么,唤道:“阿呆!走了!”
那狗将尾巴竖起,从树后转过了头,口中还咬住了一物,仍在身前不住蜷曲甩动。
……
长路外,小亭中。
陈平斜坐栏上,看着远空中隐没了一半的夕阳,眼眸中映着昏黄光芒,微微有些空洞,似是在出神想着什么。
轻快急促的脚步声从道路远处渐渐清晰,一人手捧纸袋,正急匆匆的往这里行来。
“那家人不肯相放,好容易才走脱。”觉明走到亭中,对转头看来的陈平说道。
“你这和尚若再晚来会,我可就走了。”陈平目光清辙,有意调侃。
“你好不称头,这一会也等不得?”觉明挤兑他一句,咧嘴笑道:“将阿呆留下便成。”
说完打开纸包,露出里面装得满满的带肉碎骨,放在阿呆面前。见它放口大嚼,笑着在狗背上不住抚弄,表情大见喜爱。
“真是好狗,又听话,又能捉蛇!你往北方去,路途遥远,带着阿呆多有不便,不如让我带了去吧?”
“我便是答应,也得它愿意跟你才行。再说你那庙里,天天有肉骨头吃?”
觉明脸色微变,怏怏不语。
数日前两人捉蛇不成,那条蛇逃走之际,竟被阿呆逮了正着。这狗在太吾山时,多是自己到处捉些鼠兔吃食,有毒没毒的长虫也吃了不少,是以“青儿柳”虽是有毒,却被阿呆嘴到擒来。
两人又惊又喜,忙从狗嘴里抢下蛇来,仔细一瞧,庆幸只给咬个半死。
之后两人御器飞到此处,觉明自去救人,陈平为了躲避街坊围观,先行出了城,到这处亭子等候。
陈平和觉明有了这番共同经历,又结伴同行数日,交谈中免了敬称,已然结为朋友。
“这回能救得那孩童,都是阿呆和你的福德。”觉明抚着狗头,说话间有些颠倒顺序,听得陈平眉头大皱。
“可别再把你那套轮回之理拿来说道了,若真有此事,我看你下辈子八成要转投狗胎。”陈平想起他每日给自己灌输佛理,不禁讥道。
“你我教义不同,自是有些难以接受,所以我才要和你仔细说明嘛。”觉明也不生气,只是笑道。
“释教要明心见性,解脱生死,超越轮回。而我道教则要修身养性,炼气合道,以求长生。两者大不相同,我修习道法,哪肯听你这些言语。”陈平摇头道。
“罢罢罢,如今释教微弱,世间皆是修习道法之人,你自然不肯听了。”觉明叹道。
“这些暂且言罢,不然又要争吵。”陈平摆手说道。
心中却想:“释教乃是外洲传进,何曾盛过?再说其中教义,大多脱胎于道典,只是另外编了些神怪故事出来,说到底仍是文抄公罢了。”
“其实不管是念佛也罢,修道也罢,能够使人向善,便是好的。”觉明说着脸色突转沉重,又道:“小僧自下山以来,见过不少修士仗着神通道法,胡作非为,肆意妄杀,造下许多恶业。每每见到,实是痛心。”
陈平亲身经历,自是深以为然。道:“人人皆可修法,却非人人皆愿学道。所以有道之士择徒严苛,只怕所传非人。俗世间有善恶之别,修真界亦有正邪之分,此乃人心恶欲,自天地分定,有人以来,便是如此。是以圣人立教,传播道义,教人向善。”
觉明抚掌道:“这番话说得好,有些称头。这便是我释教的真义所在,所谓道不远人,人人都可修得善果,立地成佛。”
陈平摇了摇头,转口道:“现下此间事了,你要往哪去?”
“云游四方,哪有定处。不过将是回寺的时候,仙士数年后南回,不妨到大咸山来,小僧那时定在寺中。”觉明知道分别在即,开口作邀。
“便如此约定。”陈平将阿呆背起,吃剩的骨头也给它装了,和觉明摆手作别。
一道微光划破昏暗天际,隐约之间,瞬息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