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嘀咕了半天,说完了没有,再不来我可自己走了!”
一名女子迎风而立,不耐烦的对堂前两个窃窃私语的男子催促。
看她穿着件极简约的淡青色裙衫,显得极是干净素雅,满头青丝齐整盘起,用根素式玉簪挽着。
齐整的发际在额际正中垂下些些尖角,如同一截小小剑尖一般。
丰颊隆额,削鼻棱唇,一对柳眉细长似剑,压着双晶亮凤目。
简单大方的衣饰,再配上其自然散发的凛凛英气,显得极为超卓不凡。
女子等得不甚耐烦,展开手中一柄精致玉扇,接连扇了数记,一阵清柔凉风拂来,扫去她些许恼意。
扇面上绘着漫山红花,角落空白处似还提有诗词。
一名须长至颈的清隽道人闻声转头,冲着女子微微摆手,示意其稍安勿躁。
随后对旁边着细纹长袍,头戴玉冠的男子说道:
“司徒道友,贫道所说之事,务必要牢记在心。此去千山万水,岁月相隔,后会无期,望多珍重。”
说完拱手作别,抬手时袖袍之中溜出一块木牌,正落入玉冠男子手中。
因被衣袍所阻,那女子并无察觉。
玉冠男子收下木牌,凛然道:“道友且安,定不辱命。”
两人就此拜别,道者站在门之前,望着玉冠男子与那名女子联袂御空飞走,渐渐远去。
道者隔空远望,竟尔喟叹不已,良久才回返中。
内排窗紧闭,只在门侧开了半扇,一缕光线照进,在地上形成一处泾渭分明的光斑,更显得内昏暗幽深。
光线微动,道者走了进来。
就这样静立窗下,极目远眺,好似在天际的飘渺云层中寻找什么。
不知多久之后。
“云清。”
堂之内,响起一声清朗呼唤。
细碎脚步声从外间响起,一名清秀少年快步行入。
“师父,您找我。”
少年走到中,对着那名已然是长须及的清隽道者恭声道。
道者指间转动着一块色泽透白的通讯玉符,双眉深锁,似是心绪不宁的样子。
见到少年进来,才稍见舒缓。
“你持我符令,去鸣鹤峰找你丰师叔,求一瓶魄水来。”道者从袖中取出一枚木牌,交到少年手中。
少年接过木牌,正要转离去,却听道人又将他唤住。
“慢些,取到魄水后不用回来,直接去这个地方,将魄水放下,然后立即回山,半刻也不得停留。”
道者如是交待少年,神郑重的递过一枚玉袂。
少年接过玉袂后查看其中讯息,面上现出疑惑之色,迟疑道:“这么远?”
“无妨,你速去速回,路上不要耽搁,自会顺利往返。”道人轻声道。
少年似是对道人极是笃信,听了此言后神色一正,恭声道:“是,徒儿知道了。”随后走出外,御剑而走。
道者走到窗口站定,大深处的幽暗涌来,攀上玄青道袍。
窗外光照进,将幽深黑暗住,使得幽暗只能围住半,无法到得前。
此时风和丽,天气正好。
而在下方远处,却是乌云翻涌,劲风吹拂,不时有雷光闪动,竟是个雷雨天。
这处堂竟是位于大山巅峰,高居云海之上,似与下方凡尘俗世,分处不同世界。
道者出神望向窗外,就这样静静站立。
也不知过了多久,下方风雨止歇,雷云散尽。
明媚阳光不受遮挡,终于再次洒向了广袤大地。
万里江山尽入眼底,天地间被雨水洗了一遭,只见到处草新木绿,河水奔腾,兽啼鸟鸣渐起,又是一副生机勃勃之景。
风来雨去,云卷又舒。
升月降,岁月更迭。
人世间几番轮回,亦不过弹指一瞬。
道者仍是站定窗前,看他形未变,须发却已白了许多,也不知是久别归来,还是数百年间一直默立于此。
窗外景物依旧,而那些故人,却早已面目全非。
“云清。”
道者静静的看着窗外风景,忽尔发声唤道。
脚步之声响起,进之人却已不是少年模样。
看他亦是须发皆白,也穿着一道袍,看起来倒与这道人一般********父,您出关了。”
宋云清走到道者后,恭声道。
道者转过来,见宋云清虽然气息灵盛,但是眼底深处,却有一丝衰败之色,不眉头微皱,道:
“前些年你以重伤之,强行与人拼斗,余患至今,已是沉痾难去。”
宋云清恭敬回道:“是弟子太过莽撞,现下已无大碍,师父不必忧虑。”
道者缓缓摇头,取出一个白净瓷瓶,放到宋云清手中,道:
“你将手上事放放,找个时间静心闭关,这瓶百花玉露丸,共有七粒,你于闭关期间,每隔七服用一粒,四十九之后出关,伤势应当有所好转。”
宋云清接过瓷瓶,涩声道:“弟子无能,到今还要师父为我心。”
道者晒然一笑,道:“且不说这个。我打算离开宗门到外面走动走动,别无他事,只是知会于你。”
宋云清听到此言,愕然道:“师尊数百年不离山门,为何突然会有出游打算?”
道者回头看向窗外,萧索道:“去看看几位老朋友。”
宋云清从未见他如此,心下大异,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道者回过头,负手往外走去,宋云清趋步随后。
“你那几个徒弟,都教得怎么样啦?”道人忽尔道。
宋云清道:“青筠此前神魂受损,体一直抱恙,修行稍有滞后,至今还在炼气培元之境。
不过她聪慧过人,于修炼一途极有天份,若说后成就,反倒应该是以她最高。”
道者并未说话,但是轻轻点头,神大是满意。
宋云清继续道:“青苑极是勤勉,修炼刻苦非常,数年前顺利筑基,连掌门师兄都对他甚是嘉许,更是让他进入灵剑堂,挑了一柄钟意飞剑。让他欣喜好久,整将剑抱在怀中,片刻也不离手。
昨他和几名交好的师兄弟约好到山下游玩,今晨天还未亮便出去了。”说到此处,不露出笑意。
道者神微讶,道:“青苑能够获准进入灵剑堂挑选飞剑,那倒相当不易。本门功法最讲究循序渐进,难得他入门刚刚一十年,便能有如此进境,不错。”
宋云清嘿嘿笑道:“他资质虽然不错,但是入门时年纪已经不小,幸好元阳未破,加上用功极勤,这才进境较快。”
道者点头嘉许,随后轻快道:“诗菡丫头呢?”言语间宠溺之明显。
哪知宋云清神微怏,似是有些头痛无奈,小作停顿后道:
“诗菡虽然用功不勤,但她于修道一途悟心奇佳,去年也已成功筑基,只比青苑晚了两年。
那时您还在闭关,并未见到。可要徒儿唤她们前来?”宋云清知道师父对她极是偏,是以问道。
道者爽朗一笑,道:“她和青筠两人常住白云观,有楚韵这个鬼机灵护着,恐怕连你这个师父也管她们不着。不用喊了,等我回来后要往白云观一趟,到时自会见到。”
宋云清听他突然要外出,已是有些纳闷,再听得回去后要去白云观,神一动,似是想到什么,嚅唇言,不过终究是按捺下来。
说话间两人行到外。
只见淡蓝天空素净无暇,让人一眼望去,便有心静神宁之感,似能将所有烦恼忘却。
道者出神半晌,向后方轻轻摆手,随后飘而起,衣袂翻飞,大袖鼓,转瞬后便隐没在一团白云之后,倏忽远去。
只留下宋云清站在前,躬相送,他遥视天际,良久才转进。
玄机内宽阔深广,光线难以及远,加上门窗时常关闭,只有门两侧的窗户偶有开启。
是以内总是暗沉沉的,空气也略是混浊。
宋云清进后鼻翼微动,似是不喜这股味道,便将只开了半扇的门彻底放开,随后走到侧边,将排窗一个个打开。
光照进,清风拂来,内逐渐明亮,空气也为之一新。
门左右的排窗各是一十七扇,宋云清心有所思,步伐缓慢,许久后才将左侧排窗尽数开启。
他负手回走,刚走到一半,便听到外面飞遁破空之声远至,门外传来两声紧凑的踏地之声,随后脚步声响,一名素衫青年走进来。
只见这青年头挽道髻,着素袍,肤容白净,体形修长,眉目疏朗,鼻唇红,却是位难得一见的俊秀美男。
青年进得来,边走边将掌中一柄灵光闪烁的宝剑插回鞘内,见到宋云清正从一侧走来,露齿一笑后快步上前,躬礼道:“见过师父。”
宋云清心怀大畅,道:“还以为你们师兄弟几人一早到山下游玩,要晚间才回来,怎么刚刚午后便回来了?”
“吴师兄抓住了一只掘金鼹,怕拴它不住,因此提前回来了。徒儿回来时看见有棵翠梨挂果成熟,特地摘了些回来给师父润喉。”
青年说起今遭遇,不住的眉飞色舞,说完打开手中提着的布兜,要宋云清来拿。
这青年眉目熟悉,正是当年的洛国京城被宋云清收为弟子的梁青苑。
看他现在体态轻灵,精气神充沛,双目中神光隐现,赫然已经修道有成,筑基成功。
宋云清也不拂他孝心,挑了一枚翠梨,在掌中随意擦了擦,放到口中大咬一记。
这梨子颜色青翠,汁水极多,几滴梨汁滴落在胡须上。他也不自知,兀自大嚼特嚼,含糊道:
“你抽空去白云观,把青筠和诗菡喊回来,她们老是耽在那里,刚刚你师祖爷出关,没见着她们,还特地问起。”
梁青苑听了之后,却好似有些不大愿,不过师父有令,终究推脱不得,只得嘟囔着应了一声,问道:“师祖爷人呢?”
“下山远游去了,刚走不久,不知何时回来。”
这枚翠梨颇为香甜,宋云清连吃数口,便吃得只剩光秃秃的梨核。
此时两人正好走到门口,他无处丢弃,索手上运力,将梨核远远丢出。只听得“嗖”一声响,梨核被他远远丢到山崖之外,不知掉到哪去。
宋云清手上沾了不少梨汁,粘溚溚的胡乱拍了拍,领着梁青苑走到大一侧的客椅上坐下,道:
“有些子没考较你功课,修行上可有什么疑难?”
梁青苑正襟端坐,认真道:“正要向师父请教。”
随后将修行上的不解之处一一请益。
宋云清抚须倾听,抚了几下后似觉不妥,又将手放下。
端坐着听梁青苑说完之后,再为他一一讲解释清楚。
师徒俩一问一答,直至暮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