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宅正中房屋的角落里,靠着块一人多高的板,板与墙壁间的影,显得格外黝黑深邃。
陈平神识刚刚一扫而过,并没靠近此处,这会到了近处,便感应到一股森幽冷之意,连本都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陈平将神识往影中探去,却被一股无形的柔韧气墙所阻,再无法靠近分毫。
他心中微凛,已知这里定有制遮掩,稍作尝试无果之后,陈平将神识退走。
於心儿见陈平睁开眼睛,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灰尘满地,没有人迹。不过在正堂的角落里,设有一处制,神识探查不清。”陈平伸手指了方位,将那处制稍作描述。
“明明有人从里面出来,却没有什么踪迹,难道那处制,是为了遮掩什么入口?”於心儿心思敏捷,听了陈平描述之后大胆推测。
陈平点头道:“我也是如此猜测,那房屋之下怕是另有玄机。那人御空来去,应是直接通过制进入。”
“那我们现在是等那人回来,还是去尝试破?”於心儿道。
陈平沉吟道:“那处制有些古怪,恐怕不易破除。我们不要冒失,且在这里稍作等候,若是天明后那人还不回来,我们再前去尝试破解那处制。”
两人商议已定,在树梢上静默坐定,耐心等候。
月行当空,长夜过半。
四下里寂静无声,连虫鸣都悄不可闻,只有夜风不时拂过,摇得枝叶“沙沙”作响。
陈平和於心儿正自静气凝神、闭目调息,突然同时睁开双目,向侧前方的树林之中望去。
几不可闻的衣袂破空声飞快接近,树林内暗影晃动,一道灰影飞出密林,直朝荒宅之中落下。
借着朦胧月光,陈平和於心儿凝目细看。只见一袭破旧灰袍御空疾飞,已然接近了荒院残墙。
一阵夜风鼓动,灰袍一角翻起,露出两截显眼嫩白,竟是两条无力软垂的瘦小手臂。
两人看得真切,四目惊睁,急急对视一眼,同时站起,法力往脚上法靴急催,清光、炽光齐亮,形电而出,正把那灰影堵在荒院之中。
那灰影形佝偻,满头凌乱枯发,散垂脸前,只能看见发梢下一丛杂乱胡须。
此时去路被堵,居然丝毫反应也无,只是默不作声的垂头静立。
陈平将神识往那人上一扫,眉头不大皱,此人气息古怪,若有似无,一副衰败已极的模样,偏偏又传来一股隐隐压力,让他心下大凛,背生寒意。
於心儿秀眉轻蹙,同样察觉到这人的古怪之处,早已全神戒备。
对方修为至多只有筑基中期,而且气息极其不稳。两人感应清楚,心中微定,但仍是不敢大意。
“尊驾修为不弱,道行非浅。何故掳掠幼儿,造此无边恶业?”陈平左手暗捏雷诀,右手拇指搭住法戒,沉声喝问。
灰影恍若未闻,仍是原样不动,有如木雕石塑一般。一股淡淡腥臭从其上飘来,在压抑的静谧之中,显得格外分明。
好一会过去,灰影仍是丝毫不动,陈平犹疑之余警惕大增,再次沉声道:“尊驾若不愿回话,可否先放下怀中孩童。”
话音落后,声响全息,周遭更显寂静。
陈平见对方如此不动声色,心道:“似这般耗到天亮也没个结果。”
他计划停当,对於心儿传音道:“我来试试此人虚实。”
说完右手轻扬,一柄形式古朴的狭长灵剑乍现掌中,左手仍是捏住雷诀,作势便要上前。
“等等,你的道术范围太大,恐怕会伤到那小孩,让我来。”於心儿拽住陈平袖角,拦住了他。
陈平稍作沉吟之后,关切的传音道:“小心些,我给你掠阵。”
於心儿轻轻点头,随后走前数步,盯着那灰袍人,道:“尊驾既然不愿放开所挟孩童,只能得罪了。”
虽然刻意的厉声疾色,但是耐不住声音好听,莺啼婉转间哪能有多少严厉意味。
她说话声虽然柔和悦耳,手底下却毫不含糊。
只见裙袖轻扬,一道清亮水柱飞快涌出,凌空一个翻卷,化为道奔腾水浪,朝着灰袍人当头罩去。
浪花中水流暗涌,发出淡淡清光,映得四下里水光波澜,暗夜之中看来,竟如水下世界一般。
堪堪罩实之际,一条透明水带从浪花下倏忽伸出,隐蔽至极的快速探入灰袍人衣内,轻柔一卷后快速抽回。
紧接着浪花涌至,裹挟着沛然巨力,将灰袍人撞得形打跌,向后翻滚不止,直到撞上后方半堵残墙才停了下来。
那堵墙本就将要倾倒,哪能经受起这等大力,当即彻底倒覆,激起大片尘埃。
汹涌水浪凌空倒卷,全数退回於心儿袖中。而在她手中,已然多了一名垂髻女童。
女童双目紧闭,人事不知,口微微起伏,看样子似在熟睡之中。
於心儿一击得手,脸上反现出呆愕之色,没想到自己试探一击,居然如此轻易得手。
她不及细想,赶紧蹲下子,让女童半靠在自己臂弯内,在其脸侧轻轻抚拍,连声低唤,想要让其醒来。
陈平也是大感讶异,於心儿这记明攻暗取的手法虽然干净利落,但是从对方的飘忽法来看,没道理如此轻易得手。
他再将神识扫视一圈,没发现异常后,对於心儿说道:“我过去看看。”
满地残垣之中,灰袍人动也不动的匍匐在地,上气息晦暗,比之前还有不如,一副伤重不支的模样。
陈平反复用神识探查此人,感觉对方气息古怪非常,隐隐有些不对,只是如同雾里看花,不得分明。
心中暗暗嘀咕:“心儿那一击未出全力,只是虚招而已,并不难躲。此人气息虽然衰败,但是飞遁之时明明法自如,怎会动也不动的硬受一记。”
陈平想到此处,心中疑惑更重,当即持剑慢慢走近。左手指诀捻动,指掌间雷纹焰芒隐现,掌心雷已然蓄势待发,这才将手中灵剑向前探去。
凌乱枯发被剑尖挑开,现出一张长满黑斑的怪脸,其上伤痕处处,古怪的是没有一处结疤,伤口平整裂开,露出黑灰干瘪的皮,一股刺鼻的腐臭味道传来,闻之几作呕。
陈平剑眉紧蹙,强忍住心中不适,将长虹剑伸入其下,手腕一挑,轻巧巧的便将其翻过来,竟然没费什么力气,心中微讶:“此人好轻。”
这人被挑翻过来,肢体无力的顺势摆动,丝毫劲力不含。
挑开的枯发之下,只见其嘴巴微张,面目僵硬,昏暗月光照来,更可见其眼中的一片死寂,黯淡无光的木然半睁,丝毫神采也无。不管明晃晃的剑尖在其眼前如何划动,都没有半点反应。
飞虹剑剑尖转动,先后将其两个袖口挑开,露出同样满布黑斑的枯瘦手掌,并没戴有储物法器。
此人满黑斑,疮痕遍布,形状诡怪至极。若不是刚刚还曾亲眼见他御空飞遁,此时仍有灵力波动传来,分明是具早已死去多时的尸体。
凉风吹拂,又传来一阵沙沙声响,渐渐止息之后,四下里再次陷入诡异至极的寂静。
陈平目中精光闪动,盯着灰袍人的面目,试探的将长虹剑指在其口,剑尖锋锐,已然划破衣衫,刺入皮。
灰袍人仍是没有丝毫反应,任由长剑刺入。
陈平瞳孔微缩,冷哼一声后再次将剑刺下,长透而入,直有数寸之深。
那人竟仍是动也不动,仿佛没有痛感一般。
陈平抽回灵剑,见剑尖清亮如泓,没有半点血迹。
正惊异间,有数寸长的剑尖突然灵光黯去,似是蒙上一层灰尘,还有许多细小斑点正在缓缓生成。
一股炽烈灵火喷薄而出,沿着剑攀附而上,焰光中雷纹隐现,立时将那处灰朦烧得一干二净。
飞虹剑虽然品质上佳,但毕竟不是火中灵铁,无法长时间耐受灷煛真火的灼真力,陈平赶紧将真火收回,以免损坏灵剑。
“怎么样?”於心儿看向陈平这边,见似乎形有异,开口问道。
陈平又用灵剑拨弄几下,见他实在没有任何反应,真就如同死人一般,而且散发的灵气波动也在渐渐减弱。他眉头深皱,不但丝毫不曾放松,反而更加小心提防周。
此人上的形太过古怪,一时半会无法探查清楚,他担心於心儿那边,于是持剑回返。
“那人上有些古怪,不过现在全无声息,像是死了。可能本来就已是油尽灯枯,行将倒毙,用了什么秘术吊命吧。”陈平不确定的说道。
他见於心儿搂抱着那女孩,不住的向自己后望去,又道:“那人难看得很,你别去看。”
於心儿从未杀生,吃惊不小的悔道:“我没用多少真力,怎会这样!”
“是他自己死了,与你无关。”三言两语述说不清,陈平只好如此道。
於心儿不解其意,自是满脸愕然,起想走去看看,却被陈平轻轻拦住。
“那人满面伤疤,混黑斑,上还有股腐臭味,你别去看了。”陈平再次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