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血流不止

王胜谷听着欢呼声，心头有几分隐隐不安，他抬着望远镜顺着陡峭的山崖看了一圈，山崖上已经没有鸭子继续下来。看来下来的鸭子都被炮火掩盖，变成了烤鸭。而钻出地面的鸭子，也在1连的火力压制中化作一滩碎肉。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老张站在一旁，眉头拧成了疙瘩。“老王，就这样胜了？怎么感觉做梦一样？”

王胜谷心头仿佛压着一座大山，远处树林中的呼喊和喧闹让他心头的压力更重。“不对劲，肯定有什么地方咱们都忽略了。老张，你脑子比较冷静，块想一想，什么地方有疏漏？”

老张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化龙村笼罩在烟雾中，那个方向也让3连4连过去警戒，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山崖上的鸭子可能知道下来都是活靶子，所以退回去了。落地的鸭子，几乎都死透了，没有什么机会。按理说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对不对……再想想……”王胜谷很着急，语气也变得严厉。毕竟这关乎下面多少个人的生命，还关系着这一次防守任务的成功与否，更关键的是还干扰者整个社会的灾难。在这里的人都见识过化龙村里面东西的恐怖之处，普普通通的鸡鸭，转眼就变得这样强悍，近距离下一只鸡和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士兵居然没有还手之力。

就在两个营长站在树底下苦思冥想的时候，树林里军绿色的帐篷中，几个人躺在简易病床上，脸色一片惨淡。侦察班的刘小虚来的最早，身上的伤口已经被矗立过，双腿上缠满了绷带，他身旁站立的是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大汉。

大汉名叫张立青，别看他长相如此粗犷，却是有着多年部队行医经验的老军医了，监视过各种刀枪火炮伤口。可这时候，他的眼神看向刘小虚的双腿却是充满了担忧。因为此刻那绷带开始慢慢变得湿润，一层鲜艳的红色，如同青楼女人的胭脂般动人。

刘小虚来的最早，伤口处理的也最早。这时候躺在病床上的其他人，脸上手上肩上，各种伤口都在流血。护士在清洗伤口，另外的两个医生在准备缝合线。这些伤口都需要缝合起来，因为口子开的很长，只要稍微有些动作就会想嘴巴一样的张开，漏出里面的嫩肉。

帐篷里面很安静，只有手上清洗缝合的声音，没有人说话。伤员也都被打过麻醉，脸上带着几分沉静，不过他们的身体却在变得越来越虚弱。

“张老师，怎么办？这个伤口，根本处理不了。就算缝合起来，还是在流血，这血都好像不是这些人身上流动的，反而像被外面的什么东西给勾引，根本不愿意回到血管里面。虽然流的很慢，可这样持续下去，死亡只是迟早的事情。而且……”

说话的是张立青带的学生，名叫何志华，年纪轻轻已经有好多临床经验，刚给一个伤员缝合好肩膀上的伤口。一根根黑色的丝线将皮肉的口子链接在一起，好像是在肩膀上爬了一条粗大的黑色蜈蚣。这时候他有些焦急，因为这缝合好的伤口，一个一个的血珠子还在慢慢从缝合处冒出来。这一幕，他从来没有见过，按照往常的经验，伤口缝合起来，血立马回被止住。就算还有血印，消毒棉签擦上去口立即吸干，不会再出现。

但现在，别说用棉签擦拭，就算是吧棉花放上去，用绷带缠绕，也依旧会有血继续渗透出来。一旁躺着的刘小虚就是如此表现。恐怖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何志华的话没有说完，他的眼神看向了帐篷帘子口。外面人影攒动，一个接着一个的伤员正在被抬进来。

刚才的一张遭遇战，来的很快，去得也快。没有人当场死亡，可暂时居然没有统计出到底有多少人受伤。只能看到伤员不断的被送进各个绿色帐篷，在里面进行简单的伤口清洗缝合包扎。

张立青回头看着帐篷里面的几个伤员，刘小虚的脸色已经变得很惨白了。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没办法，必须得报告营长。我要申请撤退，如果这样持续下去，他们还有外面那些还没有被送进来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说完，径直转身，一把撩开帘子钻出去。

刘小虚听到了两个医生的对话，本来就惨白的脸色显得更加黯淡。他以为只是普通的外伤，把伤口缝合起来就可以了，怎么就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他心底的疑惑没有人能解答，整个帐篷里面再次变得安静起来，充斥着一股子沉寂的死气。

树荫下，王胜谷和老张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脑子都想的冒火了，还是没有想到关键地方。入目之处，一个又一个伤员被扶着走近树林深处，都是在刚才的那场战斗中，被鸭子的嘴巴划伤的。大多伤在腿上脚上，偶尔有人伤到了双臂和胸口。

就在这时候，张立青铁着脸走过来。“报告营长，我有事情禀报。”

“你不去治伤员，抢救病患，现在正是需要你动手动的时候，来这里跟我费什么话？”王胜谷心头的压力更重，脑子中一团浆糊，正是心烦意乱之时。看到这张立青，气不打一处来。

“没用。我动手了，没用。”张立青的话很简洁。

“什么意思？”一旁的老张连忙问道。老张好像看出事态的严重性。

王胜谷也看着张立青，他倒要看看这长得五大三粗的医生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没用。伤口清洗了，缝合了，包扎了。没有任何作用，缝合起来，伤口依然在出血，用绷带缠绕起来，绷带会被血慢慢染红。我无能为力，你们想办法吧！”张立青说完就闭口不语，抬眼看着高处的太阳，好像想从里面看出什么深意。

张立青的话，让着一片空间都陡然安静下来。老张目瞪口呆，王胜谷表情也变得有些夸张。“你说什么？你是医生，你没有办法，让我来想办法？要是我能有办法，要你干嘛？”王胜谷手扬了起来，准备给这个家伙一耳刮子。不过扬起来才发现这家伙身高比自己搞太多，有几分够不着。

“我有一个猜想：那些鸭子的嘴巴上可能带着什么细菌病毒之类的，鸭嘴划破人体皮肤，病毒进入人体，在血液里面干扰凝血因子。最终的效果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样，血液失去了凝血效果，伤口缝合起来也依旧在出血。血液不会凝结，别说是我们此刻在野外的医疗条件，就算是回到了军区医院，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选择治标不治本的输血。”

“现在输血也可以，只是我们本来携带的血就不多。关键的是，还不清楚有多少个伤员。不需要太多，只要有二十个以上，我们的储备血就会供应不上。最后，所有人都会死。不管是重伤的，还是被割破手指头的。”

张立青说着，深深的看了一眼王胜谷。“话我就说到这里，具体的决策人是你。你是营长，是这个地方的指挥官。你说继续战斗，没有人会反对，包括我在内。只要打仗，就会有流血牺牲，作为一个士兵，我们所有人都懂。可作为一个医生，我实在是不忍心这一幕的继续下去，所以我的建议是，现在向上级通报，立即撤退，把这里的难处和上面说一说。想必上面不会放着这么多的人命不顾。让其他营过来暂守一下，我们带着伤员，立即赶往最近的医院。你们决定吧……”说完，张立青转身离开。他的动作很干脆，和来时一样，不拖泥而来，也不带水而走。

可他的话，却让王胜谷和老张都沉默了。

“老王，都是人命呀！他们都是年轻人，是父母的儿子，是爱人的丈夫，有的甚至是孩子的父亲。上有老下有小，丝毫不为过。放弃吧！请求一个增援，伤员送回去，其余人继续留守。没问题的……”老张轻轻的拍了拍王胜谷的肩膀，有几分语重心长的感觉。

王胜谷抬头，同样的动作看向了那太阳。炽热的阳光，刺痛他的眼睛，一阵阵眼泪顺着眼角蔓延。“好吧！你去跟团部请求增援，我去看一眼伤员。一个连的人负责送伤员走，其他人都死守这里，和增援部队一起，绝不后退。”

老张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尽力了，能让伤员先走，已经是王胜谷做出的最大妥协。王胜谷从来都是一个只懂得向前，从不后退的人。在他的世界里，执行任务，要么完成任务，要么自己死。

王胜谷穿过树林，走到了一片荒野上。起初遇到的是一排等离子小炮，就是这些炮火把那隐藏在草丛中的山水沟给掀开，将那些鸭子化作了烤鸭。一个个的炮兵正在收捡这些炮和炮弹。

他继续走，走了又六七十米，终于到了第一处山水沟。沟壑已经被填平，是被残肢断翅填满的，焦黑的羽毛，四地散落的鸭肠，树上挂着鸭脖，一只鸭蹼被他踩在脚下。一个精瘦的小伙子看到王胜谷，连忙小跑过来。“营长，这地方危险，你还是回去吧！我们连没事，一个人都没死，你的决策很及时，我们都撤回了化龙村那边的树林里。一阵火力压制，这些鸭子全都被打烂了。”

这小伙子是2连连长胡运，很年轻，学历也高，打仗作风很硬。

“没有人死？很好！受伤了多少个？”王胜谷深吸一口气问道。

胡运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然后朝王胜谷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报告营长，0阵亡，重伤3名，轻伤22个。伤员都已经送到救生帐篷处，这点小伤，营长不必挂在心上。打仗，必须得有流血牺牲，不然哪里叫打仗呀！”

王胜谷点点头，心头越发的沉重。他还记得刚才张立青说过，超过20个就没有机会了。这25个人，就算送回医院，也不知道能挺住多久。想到这里，他说道：“现在，我命令你2连掩护伤员和医疗队转移，去军医院或者附近的大医院……”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立马被胡运打断。“营长，你这不地道呀！最硬的仗我们连打了，最重的伤我们受了。这转眼胜利了，你怎么还来个卸磨杀驴呢！我们连，誓死守卫这地方，直到任务完成。”胡运斩钉截铁的说道。

王胜谷摇摇头，心头越发的沉重。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现实如此，逼迫他这样抉择。“医疗队那边说了，伤口无法止血。如果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你手底下手上的那些人，一个都活不下来。你以为现在是胜利了，其实这不过是刚开始。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波冲击，这村子里面可不光有鸡鸭鱼鹅，还有更厉害的猫狗牛兔。我知道你想坚守这里的决心，可这是战场，你是一个士兵，服从命令才是你的天职。不要以为护送伤员的任务就简单，他们是生命，是一个又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他们每牺牲一个，就是一个家庭的天塌了。去吧！带着你的2连，伤员也是你2连的最多，医疗队分配给你一半人手。不要多话，再多话我抽你！”

胡运听到这里，也感觉到了事情的紧急。“那营长，我回去怎么和下面的人说？难道把实情说出来？”胡运很担心，如果下面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恐怖事实，士气将会大丧，军心都会动摇，这是战场大忌。

王胜谷想了一下。“不能直说，具体的借口你自己去想吧！反正你的2连得走，伤员得转移。老张那边已经去申请增援，很快就会有增援部队过来。放心去吧，这边问题不大。”

胡运再次敬礼。“2连保证完成任务！”说完，径直转身走向2连的地方，只是步伐有几分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