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至冬月,辽东郡已经开始下起了大雪,预兆着明年兴许能是个丰收年。四处皆是白茫茫一片,本就旷阔无人的地带显得更加广阔。一眼望去,空空荡荡,显得没有边界。山寒水冷,天空都是雾蒙蒙的。
一辆马车兀自行在雪地上。但这马车却是生的有几分奇怪,没有轮子,两块长板取而代之。那驭人脸上蒙着一块黑纱,把眼睛遮了起来,更是添了几分诡异。
车厢里,王渝曦裹着羔裘,钻在唐蛟怀里取暖。一角还放了个轮椅,这温度一低,唐蛟那条伤腿又痒又疼,连伸直都有几分困难,更莫说走路了。唐蛟便画了图纸,上次过镇子时,忙叫木匠照着打了一个。
三人已经走了半个月了。此路迢迢,加上刚过玄莬就下起了大雪。唐蛟也不清楚多久能到蓟都,虽说走海路会快上几分,但唐蛟实在是留下了心理阴影,当真不敢再坐船了。
唐蛟也让乔绿向胡坊遣了书信,报了平安。这大燕忽下大雪,也不知那鸽子到底飞到哪了。
离了生养的家乡,王渝曦起初还显得有些沮丧。就算是再早当家,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孩子。孩子嘛,总归是爱玩的。面对崭新的环境和前所未有的出远门的经历,王渝曦很快就兴奋了起来,活像个麻雀,在唐蛟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对所有的东西都新奇不已:
“瘸子哥哥,为什么这河水会结冰,海水不会啊!”
“因为海水里有盐!”
……
“瘸子哥哥,为什么你要把马车轮拆掉啊?”
“因为下雪了,车轮容易陷进去。”
……
“瘸子哥哥,为什么你要给驭人伯伯罩上眼睛啊!”
“因为雪太白了,看久了容易晃着眼睛。”
……
起初唐蛟还有兴趣回上几句,但久了,真受不住。这丫头也就是说累了才闭上眼睛休息一下,要不然就像话烫嘴一般,不吐出来不痛快。从天南问到地北,从鸟雀问到乌龟,脑子里装了半部十万个为什么。唐蛟也有些好奇,莫非所有的孩子都是这般吗。但政儿好像稳重多了。
若是赵政在这,非要吐槽一句。那哪是稳重,明明是功课太多,累的!
雪越下越大,车厢里虽然铺满了毛毯,盖在身上寒意锐降几分。但那寒风从窗户缝呼呼往里灌,细小的寒风就像刀子一样,刮的脸生疼。
看着睡熟的王渝曦又往自己怀里钻了几分。唐蛟轻柔柔把王渝曦放到了毛毯上,用羔裘再把她裹紧了。
在窗台边探出头看了看,天色也将晚。晚上行车视野不明,再加上明晃晃的雪,实在是危险。
这雪这么大,若是盖上了几块石头,根本看不清。
唐蛟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画面:一侧车身压上了一块斜上的石头,猛地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着……奇葩的想象力混上好莱坞大片的场景,唐蛟总觉得自己有一天能生生被自己吓死。
唐蛟轻轻敲了敲车轸,贴在车轸尽力压低了声音:“江老伯,江老伯……”再回头看看,见没有吵醒王渝曦,舒了一口气。
“小先生,怎么了?”车外驭人回到。
“有没有供歇脚的地儿?”
“小先生,此处太过偏僻哩,歇脚的地儿怕是难找哦!看看能不能找个山洞树洞子歇息一晚吧!”
那也只能如此了!若是没有山洞,怕是三人又要在这马车里挤上一晚了。
唐蛟看着这马车,想到前些日子找不着几人挤在一起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那觉睡的,的确不大舒服。
起初驭人还不愿意,说此事逾矩了,哪有驭人登主家的车乘的。还是两人老伯老伯哄了半天,再加上外头实在冷,才不情不愿地躺了进来。
说是如此,可那呼噜声……
唐蛟颤了一颤。
但睡山洞,唐蛟也不大乐意。已经睡了五晚山洞了,这大冬天,那湿气猛往骨子里钻。
说来也怪,这年头虽然也是一年四季。但比起二十一世纪,天气可大不一样。夏季上了三十度,就已经算是酷暑,一个个里头穿了
正想着,就听前头江老伯惊喜地喊到:“小先生,前面有一村子!”
唐蛟听了,打开窗户,探出脑袋,被裹挟着雪花的冷风扑了一脸。摸了把脸,待看清了,果然看见前头有一村子。
王渝曦正睡得舒服,被窗外涌进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激灵。迷迷糊糊睁开眼,又把身上的毛毯裹紧了几分,就露出半个脑袋,慵懒的像只猫崽子:
“瘸子哥哥,怎么开窗了。渝曦有点冷!”
唐蛟回头望了王渝曦一眼,笑到:“前头有村子了!我们可以喝上一口热汤了!”
王渝曦也猛地翻身坐了起来,没半分睡意。她倒不是贪那口热汤,这五天来每天不是在马车里,就是在山洞树洞里睡觉。除了唐蛟和驭人,一个活人都不见。这小丫头感觉自己快憋疯了。
马车越驶越近,唐蛟探着脑袋一直看向村子。虽然脸都被冷风吹麻木了,但唐蛟心底也是压不住的兴奋。
慢慢的,唐蛟感觉眼前这个村子越发怪异。背靠山,用石头垒起了石墙。那墙隔的太远,看不真切,但这么远也能看见那墙,应该不会少于三四丈号。要不是隐隐能看见升起的炊烟,唐蛟可能会觉得这是个秘密的军事基地。
望山跑死马,更莫说在这平坦一望无际的雪原。明明已经感觉那村子那山就在眼前,仍旧跑了小半柱香的功夫。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到村子真出现在自己眼前,唐蛟那心还是颤了一颤。
这哪是村子啊!活脱脱一个军事堡垒。背靠山,右靠俞水。青石垒起的石墙形成了一个半圆形,把村落整个包在了里面。仅仅在面对着俞水的石墙处,开了一个小口,将将够一辆燕制车乘出入。
那口子处,还树了俩木质瞭望塔,门口居然还布了绊马索。唐蛟只感觉这是一头巨兽朝着自己张开了嘴。那小口子处,唐蛟只觉得布满了獠牙。唐蛟关上车窗,坐在车里生咽了一口唾沫。
车也停了下来,马打着响鼻、不安地刨着地。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