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月是凌晨一点多醒的,病房里亮着微弱的光,能听见走廊上有值班的护士在细细叮嘱病人家属要注意些什么,还有护工打扫卫生,和医生配药的声音。她有点饿了,挣扎着想起身看看柜子上有没有什么吃的,抬起半个头,才看见床尾有人趴着,呼吸均匀,像是睡得很沉。她呆了两秒,轻轻用脚踢了踢:“喂,你在这里睡觉啊?”
那人被惊醒,条件反射般站起来,“啊?你要什么?”
他双眼通红,显是没睡好,一头乱发鸡窝一样,胡子拉碴,身上就一件队服,里面的单衣胸前别着的别针她有点眼熟,细看才认出是她发带上的蝴蝶做成的。
周行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哪里不舒服,着急地又问:“你咋了,是哪不舒服,要什么,我去叫医生好不?”
她摇摇头:“我有点饿,你给我看看有什么吃的。”
好多天没听见这个声音了,又柔又软,又不过分瘆人。沈明月不会撒娇,但说话总带着一股撒娇的味道,自美自持不自知,周行最喜欢她这个样子了。
周行听见她说饿了,不是哪里不舒服,才松了一口气。绕到另一边的床头柜,打开抽屉,里面有梁辰买回来的牛奶和八宝粥,周行怕她刚流产不能吃冷食,专门让叶飞遇去买了一个电水壶放在这里,烧了一壶开水,隔水加热,牛奶和粥都温热了,才拿给她。
她靠在枕头上玩手机,周行把灯光调亮了一点:“乖乖,小心伤眼睛。”
她没理他,换了个方向继续玩。
他一调羹一调羹地喂她喝粥,她也顺从地张嘴,只是不说话。喝完他问:“喝点牛奶吧?”
“不要。”她有点撑了,微微打了个嗝,“我吃饱了,你自己喝了吧。”
她一句话说了好多个字,周行开心的不得了,“那我把枕头拿开,你躺下休息吧。”
“不要,我睡不着了。”沈明月冲着他晃了晃手机,“我在跟我四哥聊天呢,我四哥说等我好了就来接我。”
周行的笑有些尴尬,他靠着床沿坐下:“等你好了再说,现在少胡思乱想。”
他有些强迫性地按着她躺下,她转了个身背对着他,过了会儿周行听见沈明月的呼吸沉了,知道睡过去了。他走到窗边,打开窗子点了一支烟,他近来烟瘾很重,想她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都爱抽。刚吸一口,又怕烟味呛到她,赶快摁灭了丢尽烟灰缸里。
他没想过沈明月会怀孕的,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意外。
已经非常自责了,不知道有什么立场阻止她走。
沈慎言的话犹在耳边,照顾不好她,自有家人照顾。但是要怎么能接受没有她的余生呢。阮筠也好其他人也罢,都不是她。她放不下江南也好,认真爱周行也罢,周行总归都是爱她的。
沈明月有段时间喜欢读《花间词》,他也跟着受了点熏陶,听过不少动人的句子。有一回她读到韦庄的《思帝乡》: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总被无情弃,不能羞。他听不懂,沈明月总会做一点浅白的解释,“就是一个女孩子去春游,对别人一见钟情了,就说想嫁给他,就算将来被抛弃了,我也不会觉得是羞耻。”
她说话的时候他刚在塔下被人击杀,回头笑:“就跟我这样是吧,哪怕将来被你抛弃了,也不后悔今日所有的付出。”
“呸,不要脸。”她笑得打滚,在藤椅上滚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