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铭渊见希夷剑拔弩张,就知道这出戏演不下去,索性自己端起碗喝了个精光。眼尖的瞧见穆行贺正给自己倒茶,喊了句:“给我也倒一杯。”
穆行贺才刚刚将茶具洗了一遍,瞥了眼:“那可要等等了。”
别看他风华正茂,年纪尚轻,可对于茶却是情有独钟,像个半百老汉一样精巧细致,魏铭渊摇了摇头,从旁边那放着的水壶里倒了杯冷水灌下,抱怨道:“你说你,又不当茶农又不做文士,却对喝茶如此讲究,这一个一个的,也亏你能带来。”
穆行贺只是微微一笑,还未及开口,希夷倒是率先说道:“这话你可说错了,砚缚穆家世代文人,尤其对于书法茶道可是样样精通的,你个粗人自然不知道,当年我可是见过穆老爷子临摹的《兰亭集序》,简直惟妙惟肖。”
穆行贺举着茶壶顿住,偏头问道:“你说的该是我祖父穆勋吧,他老人家的临摹技艺可谓是超凡脱俗,只是他已去世三十余年,临摹《兰亭集序》倒是从未听说过。”
这一问,就将希夷准备好的措辞尽数打乱。
那还要追溯到当年希夷的祖父叶鸿卓,因为偶然得了一幅王羲之的亲笔画卷便向当时的好友穆勋书信问过真假,但因为画卷年久,字迹也辨识不清,穆勋便亲自赶到,决定当面辨识。
那是希夷第一次见他,瘦削的身材,突出的五官,以及那不大却炯炯有神的眼眸,看起来怪怪的却又不违和,希夷当时仅有七岁,却要以下任宗主的身份独自站着来迎接他,那天站了好久,腿都疼了,所以希夷一直记得。
他研究了那画卷许久,因为对于之这个字有一个地方出了微小的差别而断定那不过是赝品,并将自己多年前临摹的画卷送给了叶鸿卓,希夷记得祖父当时非常喜欢,溢美之词难以言表,却没有对外宣扬,只是小心翼翼的挂在了自己的书房,
而这件事,对于如今才不过十三岁的希夷来讲,是根本不可能知道的。
她想了想,扯开话题:“我记得我是在一本书里看到过还是听说书人讲过就记不大清了,而且听说他也是个爱茶之人,就不难奇怪为何二师兄也喜欢啦。”
希夷感觉自己背后全是浸出的汗水,她小心的扯开衣服扇了扇,以求能快点风干,可魏铭渊却不是个好骗的人,他疑神疑鬼的走到希夷身边上下打量了几许,压低声音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以前的事情很有研究似的……”顿了顿“是不是对谁有什么非分之想?”
“啊?”希夷大喊一声,指着他“真不知道你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看我的年纪就知道,我是个人,难道能……长生不老啊?”
魏铭渊一本正经点头托腮:“很有可能。”
希夷正欲反驳,却被穆行贺打断:“你们别吵了,来喝杯茶。”
希夷这才想起来,那沁人心脾清香扑鼻的味道是从何处而来了,冲着魏铭渊冷哼一声,随后大咧咧的坐在桌边,桌上那若竹颜色一般的茶盏,通体光滑,只在杯内雕刻着一朵小小的五瓣梅花,在茶水的波澜下别有一番风情。
喝下那清甜却带了一丝微苦的碧螺春,希夷感觉心情瞬间安逸下来,握着手里那只茶盏,随口问道:“这是你从家里带来的么?颜色很别致。”
穆行贺听她说,随意瞥了眼桌上的茶具,笑着道:“是之前父亲送我的,他按照祖父生前茶具的样子打造了一副相似的,这颜色,也是祖父最喜欢的。”
希夷淡然一笑,看着那若竹色,小时候因为名叫如松的关系,总对青色有莫名的好感,但因为家里人对于古画水彩的研究不深,没人告诉自己青色总分为哪些,或许还有另外一种是更贴合松竹翠柏的。
直到穆勋那次来家里,随身还带了一副茶具当做礼物送给了叶鸿卓,希夷始终记得那是一套青竹色茶具,雕着鸿雁南飞,象征着青云直上九重天,那颜色希夷从未见过,喜欢的不得了,就壮着胆子去请教。
穆勋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又极其耐心,亲自为希夷讲青色的历史渊源和分类,还手把手的教她调配,那时希夷才知道,原来青色也是穆勋最爱的颜色,连茶具都是统一的青色系。
只是这些,穆行贺是没有机会知道了,希夷竟莫名觉得幸运。
三人品茗聊天,魏铭渊在保证日后不会再欺负姜文池并道歉了之后,才被希夷口头上放过。
但之后,二人都对她日后的生活表示了担忧,魏铭渊心大自然想的没有那么透彻,可是穆行贺不一样,他毕竟不受父亲重视,也算不上继任宗主,也没什么远大理想和报复,自然受到身边人的白眼多些,想的也就多了。
“想必从明天起你和大师姐就会受到各种明里暗里的诽谤中伤,虽然他们只是觉得自己说了两句话无伤大雅,但其实难免会对你们造成心理伤害,你一定要稳住心态。”
魏铭渊也适时插一脚:“说得对,你可千万别像对我似的手下不留情,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别人不一样,况且!”一拍胸脯“我还是堂堂正正的大师兄,总要做出个表率才行!”
希夷和穆行贺对视一眼,决定把他当空气,谁也不理。
“我知道,幸而师姐脾性好,能扛得住……”
“你可千万别小看她。”穆行贺微微一笑“恐怕她要是生起气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到时候真不知道是你拽她,还是她拽你了。”
这番话让希夷陷入了沉思,来长生阁好说歹说也四个多月了,期间从未见过她哪怕生一次气,连皱眉都很少,可听穆行贺话里的意思,倒是不容小觑。
这下可犯了难,万一两个人都冲上去……希夷扶额,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