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藏书楼,便是希夷之前为了寻找叶家踪迹而来的那座,此时仍旧寂静幽深且透着年代腐朽感,符昀才走了几步,便因体力不支倒在地上,顿时鲜血横流,浸透了半侧衣衫。
希夷惊呼,急忙跑到他身边,泣不成声带着哭腔:“师父你怎么了,告诉我伤口在哪儿,我替你包扎!”
符昀攥住她的手腕,只是力道却轻了些,他看着希夷,带着不舍与无奈:“听我说,这间藏书楼的八楼,便是《古圣秘笈》的所在,千万记得,秘笈决不能被心有贪念之人夺去,那是七宗的命!”
说到这儿,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声音也带着沙哑,却不许希夷插话,带着坚定必要将平生夙愿尽数告知:“那层的钥匙,就藏在为师手中的这把扇子里。”说完,他将那折扇撕开,果不其然,就在正中,躺着一把镀金的小钥匙,符昀将其放在希夷手里,满是欣慰。
“幸而有你在身边,为师便可放心了。”顿了顿,将气息喘匀“为师有一事,藏在心里许久,希望你能如实告知……你同叶家,有何渊源?”
希夷一愣,抿着嘴唇叹了口气,擦干眼角的泪痕,郑重其事:“徒儿就是叶家第一百三十六位宗主,叶如松。”
听此话,符昀却不如希夷所想的那般震惊,反倒如释重负般的哈哈大笑了起来,许久他看向希夷,仿若从其眸中,能看到另一人的影子:“你姑母,当真做到了!”他握住希夷的手,淡淡的声音传来“为了叶携,也为了叶家所有人,好好的,活下去!”
符昀打算将前因后果尽数告知,可门外的杀戮声却不绝于耳,符昀顿了顿不再多言,只是催促她:“你快去将秘笈找到并带走,长生阁……已经不复存在了!”
“师父……”希夷不舍的看向他,却已无力回天“师父您撑住,我马上回来!”
说完这些,她加快脚步向上跑去,曾经,她觉得这些台阶是累赘,是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而今却有如神助一般,不敢后退。
而当希夷离开自己之后,符昀强撑着的最后一口气也终究难以自抑,他气绝的躺在地上,看着那已然模糊的天花板,雕刻精美的盘龙纹饰如今已经随着岁月的侵蚀而慢慢有些损毁,不知为何,却感觉思想越来越模糊,合上眼睛之时,好似幻觉,周而复始。
那一双琥珀色眼眸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自己也才十三岁而已。
那一年符昀刚到长生阁不久,申休便收其为徒,带着他四处游历,为日后承继长生阁做准备,可那时符昀也不过是个贪玩的孩子,才到叶家的第一天,就因为金陵背山靠海的宜人美景而乐不思蜀。
自然是要被申休责罚的,作为长生阁弟子外出如何能这般不守规矩,申休又是出了名的严厉,说话向来严词厉色,当着众人的面将符昀骂了个狗血喷头,他跪在下首瑟瑟发抖,除了求饶的话之外半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额上的冷汗簌簌落下,脸色也因为师父的咒骂而有些挂不住,通红不已。
彼时的叶家宗主已是叶携,在叶鸿卓都不敢说话的时候,她微笑着走到了申休面前,悄声劝道:“阁主莫要动怒,其实这件事是我的错。”
符昀一愣,抬头看着她,叶携也只是淡然笑着继续道“是我答应了这孩子要带他出去游玩一番,谁料事务繁多竟给忘了,所以这件事真怪不到他头上,阁主若是觉得气愤,就骂我吧,也好消消气!”
叶携的这番话感染了其他叶家人,在她的示意下也纷纷起哄劝着,让申休本来已是火冒三丈的怒气反倒慢慢降了下来,他恨铁不成钢的瞪着符昀,仍是不忘再加上几句:“今天这件事看在叶宗主的面子上我就先不罚你,若是再犯,你可是知道长生阁的门规,定不轻饶!”
叶携哈哈一笑,连忙将茶盏放在申休手上,和颜悦色:“阁主这话可就折煞我了,我这么做也是希望大家和和气气的,来金陵一次不易,可千万别被我这小辈的妄言而耽误了游玩的心情,再者……”顿了顿,她走到叶鸿卓身边“父亲为阁主在金陵能舒舒服服的,费了不少的心思,所以今天啊,是看在父亲的面上了!”
一席话,任谁都不会再有其他怨言,申休和叶鸿卓也因此开怀一笑,将此事带过。
那之后,叶携便偷偷带符昀去了膳堂,寻了好些鸡鸭鱼肉给他开了个小灶,还偷偷告诉丫鬟们:“这件事千万别告诉阁主,若是被我知道,你们这个月白喝的酒,可就没了!”
小丫鬟们互相对视一眼,浅笑着答应下来,毕竟叶携每个月都会偷偷给他们藏些好酒好玩意,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早已门清。
为怕符昀尴尬,叶携自己也盛了碗饭陪他一处吃,对于符昀而言,自小便没有多少关爱,好容易来到长生阁,又是在申休的厉声呵斥下长大的,肯为自己出头,并如此关怀的人,她确确实实是第一个。
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叶携放下碗筷不解的问道:“怎么?出去玩一天是不饿么?还是饭菜不和胃口?”
符昀连连摇头开始扒饭,叶携并没有像其他人似的会讲大道理,她只是像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一般憧憬美好的未来,会和他讲自己家的琐事,会暗戳戳的说申休的坏话,而提到嫂嫂要生宝宝自己快当姑母时满脸洋溢的喜悦,是藏都藏不住的。
那顿饭,出奇的让符昀记了一生,谁都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年纪尚轻的女孩,却已经成为叶家宗主近十年之久,她眉眼间的那份坚毅和成熟,让她散发出不属于那个年纪的魅力。
很多很多年之后符昀每每想起都觉得不可思议,只是一顿饭一番话而已,却让自己甘愿赴汤蹈火而在所不辞。
也许,这就是一见钟情的魅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