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汉阳渡的时候，程乐瑶难得站在侧门内摆弄着手里的一只玉箫，偏头见他进门，让小厮将马牵走，而后冲他笑笑：“可以陪我走走么？”

魏铭渊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接过小厮递上来的毛巾若有所思的擦着，而后抬眸：“程大小姐的邀约，我又怎么可能拒绝呢。”

“大师兄还是这么会开玩笑。”她抿嘴偷笑，只是这笑容却不像从前那般单纯了。

“只不过……”魏铭渊将毛巾递还给小厮表示感谢之后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她“若是被你未婚夫看见我们走在一处，怕是会误会吧。”

“问心无愧的话何来误会一说，而且……”眸光暗淡，声音也减弱了些“他是不会关心我的。”顿了顿“不过是从这里到住的北厢房，用不了多少时间，再者还有那么多小厮丫鬟看着……而且大师兄怕是心有所属，断然不会对师妹我有什么企图了。”

“程大小姐真会开玩笑。”虽说是调侃的话，可他的脸上却一丝笑意也无“魏某真是愧不敢当，那就请吧。”

魏铭渊故意和她保持一定距离，未落人口实还向后退了小半步，天擦黑之后汉阳渡会命小厮在路上都点着蜡烛，宛若白昼一般，只是这样难免会多加派些人手照看以免走水，程乐瑶和他解释着那些蜡烛，最后说道：“蜡炬成灰泪始干，大师兄就没有为以后的生活考虑过么？”

“以后的生活？承继宗主之位，无需考虑吧。”魏铭渊笑笑，无奈而苍凉。

不是自己选择的人生，也要背负全族的使命，心甘情愿的走下去。

“是啊，你和兄长，和穆哥哥一样，将来都是要成为宗主的，可是我、希夷和你们不同，我们终究要过普通人的生活……”

魏铭渊不知她故意扯进希夷是为了什么，只好顺着她的话继续说道：“既然你和穆行贺有婚约在先，以后的日子无非就是成为宗主夫人，何故如此担忧。”

“那希夷呢？她以后呢？”

魏铭渊一愣，似乎从自己认识希夷的那天起，她的眸子就异常坚定，可没有人问过她的未来会如何走，也没有人猜到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会拥有怎样的人生，似乎所有人的未来都注定了，只有她不同。

见他沉默，程乐瑶觉得自己的猜测有几分道理，继续道：“哥哥前几日说过，他喜欢希夷，想娶她进门，可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哥哥已有两位夫人，且家世显赫，于程家的根基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希夷……”她冷笑一声继续道“不过能成为程家宗主的妾侍也是对她的抬举，不然以她的身家背景，稍微有些权势的都断不会娶何况是我兄长。”

魏铭渊的脸色愈加难看，他侧身无比严肃的开口：“你今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大师兄也无需如此，你知道我并没有恶意，可我和希夷的关系从来就势同水火，别说好好聊聊了，恐怕说上三句话就会剑拔弩张，着实是有些为难，所以就想劳烦大师兄和希夷说说，毕竟还是要问问看她是如何想，不过我猜，她也不会不同意的，是吧？”

魏铭渊冷笑着叹了口气，郑重其事：“首先程大小姐如此看得起魏某，魏某很是受宠若惊，其次长生阁已经不存在，就不必大师兄这么叫了，显得过于亲切，毕竟我们的关系只停留在魏家和程家的范畴，并无私交，最后我要告诉你，于情于理这件事不是我能插得上手的，还要征求小……希夷自己的意见，而且你身为一个女人如此贬低另一个女人，不会觉得良心有愧么？”

“你！”被戳穿意图程乐瑶仿若受了奇耻大辱“魏铭渊你不要以为你是魏家的继任宗主就可以对我这么说话，我可是程家二小姐，你们能留下来都是程家的优待，应该感恩戴德，而不是在这里耀武扬威！”

“既然你把话说到这儿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留下来无非都是因为穆行贺的关系，并不是非此不可，况且留我们在此的是程宗主，和你一个黄毛丫头，并无什么关系吧，另外我还要奉劝你一句，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说出口的话而闹得魏程两家不愉快，否则你闯的祸，可不够你补的！”

原来在长生阁的时候魏铭渊就觉得程乐瑶过于娇惯且脾气实在是差，又自大又不懂人情世故，懒得和她多说几句话，只是因为她总黏着穆行贺所以面上也还过得去，今日她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想来当年她和希夷的过节，也不仅仅是那几件事吧。

说完，留下程乐瑶一个人在原地生闷气，可碍于怕她一个女孩子晚上遇到什么危险，就多叫了几个人陪在她身边，免得想不开。

只是魏铭渊更多的气却是在她说完希夷只能成为程奈何的妾侍时，无名之火从丹田一涌而上，让他再也控制不住，打女人的事他所不齿，只能以语言来恐吓之。

回到房间的时候穆行贺又拿出符昀写的书信端详，这还是在从江锡离开，坐上船之后希夷从怀里拿出来交给他的，穆行贺看过很多遍，夜晚四下寂静时就拿出来放在眼前一个字一个字的反复看。

魏铭渊无意间看过几眼，只有两句话，难为他能看这么久。

只不过他的信却是一首词上的几句：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不须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

其实符昀的意图明显，对于那时候刚到长生阁的穆行贺来讲，根本不知道未来是何模样，每日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从来不想成为宗主，从来也不愿有显赫的人生。

可是命运无常，成为宗主后仿佛一切都变了，胆小自卑一股脑的涌上心头，害怕别人的目光，害怕他人的言语。

即便过去三年，似乎一切都没有更改。

然而却因为这几个字，让穆行贺有了改观，因为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让他有了可以昂首挺胸活下去的意义。

只有失去，才懂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