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两银子一交,张峰在文书上签字画押,赵家的铺子就算是保住了。
张峰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
毕竟,向唐以兰借钱和一家人流落街头这样的场面比起来,借钱自然要好的多,先过了这关再说。
当然,如果唐以兰没有及时出现,这件事怕也不是就能这么简单结束的。
但她的出现,显然惹得全家人都不高兴。他也不知到底是应该感谢她,还是恨她。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也不愿意向自己的仇家开口借钱。但这钱又不能不借。
现在自己做了这个坏人,家是保住了。可作为男人,相应的后果也是要承担的。
此时张峰的心里其实存着一丝开心,保住铺子,松了口气。但赵雪城却有些怄气,赵七音直接关了房门,一个晌午没出来。
他站在赵七音的门口想要敲门,闻见了那股浓浓的醋意,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敲。
张峰想要给义父和七音美好的生活,但保住自己的家才是第一步。
家都保不住,没个落脚的地方,一切都是空谈。
对于那五十两银子的事,他会想办法尽快还上。谁也不愿欠仇家的钱,虽然是仇家女儿的钱。而且这个女儿对自己有些想入非非,谁都能看出来,但他知道,这不可能。
因为他的心思并没有往这方面想。从更大的层面说,他的心思甚至都没有在同州城这个地方。
他要做的是大事,他要当官,当大官,要轰轰烈烈,这是重生之后自己在心灵和精神上的再次重生,谁也拦不住,他知道这一辈子,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简单的活着。
他要在自己有限的生命中迸发出强大的能量,同时,要给到帮助过自己的人最好的一切。
这个一切,就从这里开始。
赵雪城站在他身后拍了拍张峰的肩膀,“我想了想,其实你做的是对的!”
“爹!我......”
赵雪城打断了他,淡淡一笑,指了指地上的一个蚂蚁窝,说道,我老了,脾气有倔,真是难为你了......
你看看这个蚁窝,这些蚂蚁,它们每日分工协作,搬运食物,可不管走到哪里,都要最终回到这个窝里面,这就是它的家。而这个院子也是我们的蚁窝。
我知道,向仇家借钱是一件忍辱负重的事,这件事,本来应该我来做,但你替我做了,我还要生你的气,是我小气了......
“爹!你没有!”
赵雪城脸上皱纹密布,今天看上去更是如此,一副气血不足的样子。
自从收了你这个义子,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孩子看待,其实并不是因为你能为我做什么、为这个家带来多大的帮助。只是我在你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了希望。你比别人多的就是你积极乐观的态度,遇到什么困难都要想办法解决的态度,这一点,就比其他人强出百倍千倍......
爹!您夸奖了!我做了你的儿子,自然要为这个家着想,你放心,等日后孩儿出息了,做了大官,我们就去更大的地方,我要买一座大大的宅子,让您老和七音住在里面,锦衣玉食,过有钱人的日子......
哦!
这话说的有些出乎赵雪城的意料。张峰之前就对七音说过,七音没理他,但赵雪城的反应似乎并不一样。
他坦然地一笑,说道,你当不当什么大官,我们住不住什么大宅子都不重要,到我这把年纪,最重要的事就是看着儿女们能有一个幸福的家,成家立业,只要不走歪路邪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干什么都行......不过,你有这番心意,也确实难得,看来你这个儿子我没白认啊......
张峰这几句话说得赵雪城很开心,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的情商和智商都不低,他也能猜得出七音是怎么想的。
她不愿让自己当官,走仕途这条路。她想要的,就是恬淡的世外生活。
这是她的观念和生活的态度所决定的,这样做没什么不好。
张峰认为,人是要以出世的态度来做入世的事,这是他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是一位高僧大德的名言,他认为很有道理。但如果不入世,哪里来的出世。
他还年轻,但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应该朝着哪个方向前进。
当然在21世纪那样一个时代,人们的事业有着多种多样的选择,可以选择做自己喜欢的事,只要做得好,没人会看低你一眼。
但在这里,他明白,大明朝三百六十行,自然也是行行出状元,但这里毕竟是一个官本位的社会。你不做官,就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永远都是这个社会的边角料。
他这样想也许有些偏激,但真实的大明朝确实如此,连唐永泰那样的道德败坏但成功的商人,都知道要给自己冠一个员外的名号,可见在世人眼里,官是多么的重要。
在大明朝,想要光耀门楣,唯一的途径就是做官,就这么简单,但要在官场上闯荡,很不简单。
张峰知道自己要什么,他有自己的人生目标。
不能再浑浑噩噩,我不要做小角色,我一定要干出一番大事业。当然,我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赵家,为了救过我性命、所有帮助过我的人。
自己要入世,七音要出世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这本身就是一对矛盾。
他知道,要做这件事,要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梦想,就必须要说服七音,至少要得到全体家庭成员的支持才行。
他想了想,认为要想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和观念,并不简单,关键要搞清楚她这样想的原因是什么。
而在这之前,一定是要解释清楚唐以兰和自己的关系。他很清楚七音房间那股子醋味是从哪飘来的,“七音,饭好了,快出来吃饭吧......”
我不吃,你去请你的唐以兰吃饭吧......
她又不是我的好妹妹,干嘛请她吃饭?
她看你的眼神,还有你看她的眼神,还说不是好妹妹,你以为七音是傻子吗,我不饿,不吃饭,你去找她继续含情脉脉吧......哼!
含情脉脉?七音没读过几天书,这词都会用了!
我有吗?我真的有吗?
......
......
......
啪......
赵明珠和清丽两人正在房内说话,清丽忽然举起一个茶杯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响亮的声音。
站在房外的小胡子偷瞄一眼里面的场景,窃笑起来。
“你以为这五十两银子就能把月儿姑娘的事情打发了吗?这可是一条人命!那月儿自幼就跟着我,莫说是五十两,就是五百两,五千两,也换不回这丫头的命了......月儿好命苦......”清丽梨花带雨,看起来十分伤心。
她和赵明珠坐在桌前,一左一右,清丽哭一阵,又骂一阵,只让赵明珠油腻的老脸面色铁青,十分难看,“好了!好了!是我不对,要不,这五十两我先拿回去,我再想想办法......”
......啪......
“现在赵家人出了五十两银子,算是完事了。可这月儿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发生这样的事,我怎么向月儿的家人交代,他们可还在南京,我还怎么见他们一家老小,怎么开口......”
清丽说着,又举起一个茶杯准备去砸,谁知被赵明珠一把抢了过去,腆着个大脸说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眼睛都哭肿了。但这件事现在已经这样了,那赵家的程永昌也被关在了牢里,怕是要秋后问斩,说破了天,还能怎样......你要是觉得月儿家里不好交代,那你看要多少嘛,可总得有个数啊......”
赵明珠一说这话,清丽哭着哭着就不哭了,擦一擦眼泪,凄苦地说道:“我身边哪有什么闲人,这月儿虽是我的侍女,可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从此,我可是不敢回去见他们家人了。这件事,如果给的少了,以我的身份,传扬出去总是会坏了名声。可相公偏偏就是个清官,没有什么闲碎银子,发生这样的事,也只能将就着办了,不如,先拿一千两吧,让小胡子派人给送回南京去,也好给她家人一个交代......”
“什么?一千两?”
赵明珠的嘴长得老大。
一千两在当时那可是一笔巨资,自己十年不吃不喝也攒不够一千两啊。要是按照那时婢女的价格来算,至少也能买五六十个了。
清丽一看赵明珠满脸惊诧,又哭了起来,这次显然哭得更伤心,甚至还说出了要去陪月儿姑娘的话。一会儿要跳河,一会要上吊,一会儿又摔杯子,一会儿又要回南京,听得赵明珠一个脑袋两个大,心里直发毛。
小胡子在外面,叹出口气,“哎呀,还是清丽姐姐有办法,够狠!这狮子大开口,现在就看这个赵明珠上不上套了......”
......啪......
别摔了!别摔了!你也别哭了!
“好了!一千两就一千两......”
当真?
自然当真,只是......这一千两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凑齐的......
我知道相公为官清廉,只要相公答应就好,我的心里也有了底。
相公尽管去想办法筹钱,我也想想办法,看怎么和她家里人交代......
哎......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相公,记得晚上来,清丽等你!
这......哎......
赵明珠灰头土脸的前脚一走,清丽后脚就跟了出来,收了眼泪,对小胡子说道:“去......到我那匣子里支两百两银子,先把月儿葬了......”
“两百两?”
“怎么?少?”
“我是说,咱一共才多少银子!太多了,哪儿能用的了两百两?”
清丽嗓间沙哑,“不多!她好歹跟了我一场,我这做姐姐的,总不能委屈了她,一切都要用最好的......”
哦!
小胡子看了她一眼,兴兴地去了。他觉得,清丽虽然狠,但也很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