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后,小子看了一眼老汉,老汉不想惹事,但小子却义无反顾地对张峰说了起来。
“大人这身衣服名曰飞鱼服,你是朝廷的锦衣卫”
说到这,张峰感到很吃惊。
同州城衙门的人也未必认得这件官服,山野之间遇到的路人,他又如何认得?
“你是”
“小子是耀州人,这是俺姥爷。”
他的姥爷想要制止住他继续说话,但小子好像丝毫不在乎与张峰分享自己的经历。
“只因前些日子,有一位和您穿着同样衣服的人出现在耀州,他帮我们杀了欺压我家的恶霸,所以,我才知道他的身份,想来,你们必然是一起的吧”
“有此事?”
张峰闻声有些错愕,错愕之余就有些恍然,“帮助你家的人,叫什么名字?”
“叫”
“可叫靳深!”
“没错!正是这位官爷。”
“我家欠恶霸钱,恶霸就杀了我的爹娘,这位官爷从村子路过,就及时出手,这才保全了我和姥爷的性命。”
“耀州我们不敢居住了,于是便来到了同州。没想到,你和他”
“他是我的手下”
二人闻声一惊,面前的这位明摆了就是大恩人了。
姥爷带着孙儿跪在了张峰面前,对他磕了几个响头。
磕完了头,天空中就下起了雨。
张峰扶起二人,此情此景,受人跪拜,心里难免也有些激动,又问道:“你们可知道,靳深现在何处?”
二人不知,都摇了摇头。
那老汉从毛驴身上取下一个包袱,打开一看,全是晾晒过的肉干,还有些奶酒。
张峰不想收,老汉不行,必须收,张峰平生第一次收陌生人的礼物,总觉得有些不适应。
毕竟无功不受禄,靳深干的好事,倒让自己得了三斤肉干和二斤奶酒,心里忐忑之余,有些过意不去。
雨水打湿了周遭的一切,张峰的衣衫尽湿,看着老汉和小子走了,他依旧站在原地。
算了算日期,当时靳深对他说过一月后再见的话,现在转眼就要一月,他应该很快会再次现身。
现在,经过暖香阁藏银和今日闻说的事后,张峰对靳深的印象已经有了彻底的改观。
虽然他喜欢跟踪人,但至少,他没有骗自己。
对于一个月后再见这件事,他认为靳深依旧不会骗自己。
总的来说,靳深这小子还是很靠谱的,况且他也不能骗我,锦衣卫终归是要讲规矩、守纪律的。
张峰没有多想,下山之后就直接去了黄宅,也就是黄纪语百户的家。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讨回绣春刀。
“伸出手来”
“嗯?”
面前的黄六月一伸手,二十两银子一文不少就落在了他的手上,显得湿漉漉。
黄六月平白无故得了陌生人的二十两银子,就听见面前的陌生人接着说道:“刀拿来!”
张峰话说得很冷淡,藏着一丝杀气。
天空阴暗暗,让他的声音更显得藏着几分阴冷。
或是根本不屑和面前的这位官二代过多的纠缠什么。没等黄六月开口,他又补充说道:“这是当时你给我的钱,谢谢你在关键时候帮了我,不过这钱,现在还给你,把刀还给我!”
黄六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银子,才知道面前这个陌生人说的是啥意思。
“刀是你卖给我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现今出尔反尔,岂是你说卖便卖,说不卖便不卖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要关门,就被张峰一把拉住了。
雨一直下,而且越下越大,两人被雨水淋着,衣衫湿透,但似乎都没有想要躲雨的意思。
“总之今日,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你”
张峰似乎已经失去了耐性,他一手拉住门,一手拉住六月的领口,力道十足,也霸道十足。
他看着张峰冷冷的模样,异常平静。
黄六月戎武出身,身材也很壮实,不是个喜欢摇着扇子的柔弱二代。但对于张峰这样的话或动作,他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想要反抗的意思。
这一点,倒有些出乎张峰的意料。
他打量一眼张峰,说道:“这刀我是不可能还给你的,这钱我也不要。现在你放开手,今日的事本公子便不予追究,还不快滚”
黄六月说着,就将二十两纹银扔在了地上,发出叮当一阵响动,溅起了更多水花。
此刻的张峰并没有穿着飞鱼服,因为他觉得穿着这身衣服去讨绣春刀,看上去会很傻。
但他显然没有忘记此刻他所代表的身份。
此时此刻,他不是赵记包子铺的张素生,更不是唐姑娘的贴身保镖。
现在的他,就是朝廷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是这个身份带给了他力量和自信。他也知道,锦衣卫为了找回自己的绣春刀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即便是强买强卖。更何况,我已经说过了谢谢。
现在黄六月不同意把刀还回来,显然这件事已经不是抓住他的衣领能够解决的了。
张峰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带着一丝寒光,出现在了黄六月的身前。
张峰一使力,黄六月的身前就显出一道血迹。
“你不怕死?”
“刀还回来,你活,不还刀,你死!”
之前张峰不会这样做,更不会说这样的狠话。
但今天他这样说了,也这样做了,而且他还觉得很自然。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是穿上飞鱼服的那一刻给了自己足够的勇气和自信。总之,此刻的他确实比平日里那个英俊的年轻人多出了许多狠劲儿,残酷的狠劲儿。
雨水顺着张峰的面颊不断滑落,像是根本不会停下。黄六月依然显得很淡定,至少看上去确实如此。他的淡定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领,环绕在他的周围。
但他的淡定显然是会激怒面前的这位英俊的散发着咄咄杀气的锦衣卫的。
张峰一双剑眉紧锁,手下一动,鲜血滋出,六月身前一片腥红。
来人
公子何事
取我刀来,在我书房的刀架上
黄六月背身而立,终于开口,后面的家人看不见他身前的情形。
张峰拿了刀,一脸笑嘻嘻,可黄六月始终没看出,他是真的觉得好笑,还只是刻意的坏笑。
“你流了不少血,记得把银子收起来,买些补品,补补身体”
张峰临走时把绣春刀展在黄六月面前,抽出刀的半截身子,寒光乍现,水珠滴落上面,发出一阵清鸣。
这个动作像是在示威,或是暗示,也像是真的检查一下刀身还是否完好无损。
雨一直下,他却没有继续对峙下去的意思。他来到黄六月的身前,在他耳畔耳语几句,之后便走了。
依旧是面无表情,却又十分的坦然。似乎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之后的很多天,张峰的这张脸六月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但他临走时对自己说出的这句话,却一直印在他的心里。
所以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并没有像他当初设想的那样,全城搜捕这个大胆妄为的人。
他很想,只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