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峰做完了开场白,就该手下的七八个武师上场了。
按照套路,这些武师们总是想要和对方先盘盘道,说一说黑话,彼此介绍介绍,加深一下感情什么的。总的意思,先套套近乎。
并肩子,可是疯子万儿么?兄弟可是姓马吗?
???
疯子?你敢骂我是疯子?
老大,他骂咱们是疯子!
对方听见这话,就以为是骂人,直接拔刀相向。
可武师们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朋友踩宽着点,否则就是片子咬
朋友,冷静,没看见我们也是有刀的吗
还不撸扣,我们就黑皮
不吐脏,我们就告官
去你的
好了好了!都别骂了,都住嘴!
两拨人牛唇不对马嘴,口干舌燥喊了半天,又对骂了半天,最后的结果就是,谁也没听懂谁说的啥。
张峰手下的七八个武师更是吹胡子瞪眼,一脸的嫌弃,见过没文化的,就没见过这么没文化的,话都听不懂,还在这混江湖。没文化,真可怕。
张峰背着手,站在当中,衣决飘飘。
其实他更听懂手下人云里雾里说的啥。只是作为现场的主持人,他必须要在此刻表现出充分的自信。
如果自己都不自信,把持不住,下面的事情怕是根本没法谈了。
这样,听我说几句其实我们这次来的目的也很明确,那十几车药材的事。说实话,对你们来说这些东西毫无用处但对于唐家或者那些想要治病的人来说,这就是救命稻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个道理我想大家都应该明白吧
张峰开口说话,因为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场谈判最后变成了毫无意义的骂仗。
他一开口,开门见山,直扑主题,不仅把这种尴尬的局面稍稍化解了一下,而且说的都是大白话,对方一听就懂。
药材自然是要用到病人的身上,你们把药材扣着不放,就是在变相的杀人,这个道理,不需要太多“文化”,对方也能明白。
当然,对方身为劫匪,忙活了半天,也不可能一个子儿都没捞着就把东西还回去。
至少张峰说完这话,对方没有反驳。
张峰心下一笑,又接着说道,当然!你们想必也有你们的难处。但你们提出的价格,唐家是绝不会答应的当然,还有一点,你们放心,这件事,唐家不想告官,告到官府那里,你们可就一个子儿都捞不着了
就算你们告到官府我们也不怕,官家若是真能捉住我们,朝廷早就把高迎祥剿灭了总之,我们只要钱,唐家若不答应,这些药材我们就全都毁掉
张峰闻声淡然一笑,看着这七八人,像是看着一群满脸凶相,却又十分无知的孩子,既可怜又可恨,我都说过了,你们扣下药材这就是在变相杀人。你们要钱,我可以给你们,但你们要两万银子,这显然是不符合常理的
这十几车药材中大部分都是人参,我们再傻,也不可能不知道人参是何等珍贵的药材,要两万两银子已是便宜了你们,还嫌多,你既然来见我们,又无诚意,难道拿我们当猴耍信不信我一箭射穿了你
对方说着,匪气就出来了,拉弓搭箭对准了张峰,蓄势旦旦。
你们只知道人参是珍贵的药材,却不知道,这人参也分三六九等,这是家养的人参,从山东来的,泡水炖菜吃的,不是野山参,一两千金,这等货色莫说两万两,就是二百两银子都不值
不可能
张峰说着,冲那人淡然一笑,倒也丝毫不介意别人拿箭对着自己。
但他也知道,谈判这件事,本来就是在势均力敌的条件下进行的。
现在我方七八人,对方七八人,对方动不动就要拉弓搭箭,而我方却只能一味地耍嘴皮子,在这样的情景之下,任你怎么说,是不可能获得别人的尊重的。
尊重很重要。张峰知道,不论对谁,尊重都是十分重要的,尤其是想要获得匪盗的尊重,此时此刻就一定要在武力上有所作为。
他停止了说话,静静地看着对方,缓缓抽出了腰间绣春刀。
尊重源自于什么,张峰认为,发自内心的尊重应该源自于敬佩,是彻彻底底的敬佩才行。
张峰的动作自然洒脱,众人只看见一道银光在眼前闪过,寂静无声。再看时,张峰身前那碗口粗的竹子就被截断为了两段。
又是一道银光,竹子悄无声息间被截为了三段。
落在地上的那一节,刚好一边开口,一边有底。
被砍下的竹子边缘光滑,没有一丝毛刺。
张峰将它掌在手上,仍给了身后的武师们,你们不是要喝酒的竹瓯吗,拿去用
秀完肌肉的张峰一脸笑嘻嘻,但此时对方的脸上就没有笑容了,而是变得有些僵硬,甚至有些紧张。
这很正常。因为大家都是行家,功夫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砍下这么粗壮的毛竹,这两下子,可不是谁都能来的。
张峰对锦衣卫这副身体已经可以更好的掌握。厉害的不是他想要砍下那段竹子,而是当他产生砍下竹子这个想法的时候,他的身体可以在一瞬间,十分完美的执行。
张峰一边收起绣春刀,一边向那位拉弓搭箭的小伙子示去一个暧昧的眼神,意思是,哥哥这两下怎么样,要不,你也来一个
那小伙子放下弓箭,有些自愧不如。
张峰看着他,知道这些人虽然从恶,但也大多身不由己。如果每人十亩良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谁还愿意出来干这买卖。但既然干了这买卖,就要受到惩罚。
张峰拉低声音,阴沉沉地说道,唐家说了,最多二百两银子,多一分也没有
此话一出,匪盗们没来得及惊讶,他身后的武师们就开始惊讶了。
临出门时,他们是亲眼所见,唐姑娘给了张峰两张五千两银子的银票,要他见机行事,最后张峰只拿了一张,也就是五千两银子,而现在眼看着就要做成这笔买卖,他却只出价两百两,这不是坑唐家嘛,事情办不成,大家都别想交差。
或者说,剩下的四千八百两银子他另有所谋?
身后的武师们开始交头接耳,但张峰阴冷的态度丝毫没有改变。他冷冷地看着那个强盗头,似乎早就看穿了他内心的虚弱感和恐慌感。
这是两个男人的时刻,四目相视,眼神相触,也是一种较量。
一万两!
这声闷雷不知道是这位强盗头子经过了多么复杂了内心运动后才说出口的,所以声音很艰难,带着一种生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