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丁川在大殿外的台基上走来走去,很不耐烦,确切来说,是有些慌张了。毕竟已经一个白天柴米没打牙,眼看着就要日薄西山,想要喝口水都没有,也不知道信王殿下这一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这么想,信王也在如此想。也不知道姚丁创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总之,自己这一天过得很不是滋味,或者说,已经尝到了和厂臣对抗的苦果。
信王是个有想法的人,他的想法一般不外露,但至于饿肚子这件事,似乎不露也不行。
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叫。
尽管姚丁川与他君臣二人都听得十分仔细,可姚丁川把自己的音量升高,又给掩盖了过去。
至少,君臣之间,还是要注重最基本的礼节的。
不管怎么说,没饭吃,没水喝,这一天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两人坐在殿内说了半天,什么问题也没解决。
提出的唯一策略就是,等!等张峰,他一定会想办法把吃的弄进来的。
可站在府外,一样焦急的张峰现在也真的是什么法子都没有了。
东厂番子看人的本事确实够强,里三层外三层,偌大一座信王府已然是水泄不通。
这么大一个人,还要带着一车的饭菜进去,不可能!张峰认为不可能,七音觉得可能。
啥?
这肯定不行!
七音提出了一个十分具有建设性的意见,直接冲进去,至少让信王他们吃了几口,等外面的人追进来的时候,至少已经半饱了。
张峰摸了摸七音的额头,认为她是这几日做饭做傻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但仔细一想,一方面,她一个小吃店出身的姑娘家,对这些王公大臣之间的矛盾冲突根本没什么概念,再者,她,才十六,十六岁的年纪摆着在,你让她能想出什么靠谱的主义,这也是难为七音了。
小妹更激进,听到姐姐如此说,也冒出一句,哥哥何不带着你们锦衣卫的人,把他们都赶走,这样一来,你也立功,信王也有饭吃,岂不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
张峰听完有点晕,确切来说是很晕。你们要不还是先回去吧,早点休息,车给我留下,我看情况再做决定。
二人知道是说什么惹人不开心的话。这出的这个主意不好吗?真的不好吗!
走吧!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张峰想要静一静。门前守卫的李永贞也想要静一静。
因为信王府内的几十个侍卫已经很不耐烦了,信王可以忍着一天不吃东西,不吃,不代表不饿,他知道自己不吃,这其实也是在抗争,与厂臣在抗争,越抗争,距离皇位就越近了一步。
姚丁川不吃,是跟着信王一起在做抗争,在历练,在磨练自己的心性,如果信王真当上了皇帝,自己做辅臣的梦还远吗。
但几十名将士不吃,他们也不知道是为了啥。
饿了就要吃饭,信王府的门首几十名将士簇拥在一起大喊着什么,是一种口号。
危难当头,吃饭!吃饭!这口号声音极其洪亮,吵得李永贞有些受不了。
一群饿死鬼托生的!
李永贞断水断粮的第一天开始,这种事情就经常发生。
第二天,第三天。
三天没吃东西的人是喊不出的。
信王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姚丁川也躺在自己的榻上,上气不接下气,面无血色的咳着。
他的桌上仍旧放着一杯水,这是府内仅存的水,就这一杯,喝了就没了。
他决定把这杯水送进信王殿内,喂给信王殿下喝了,或许,还能保命,没想到,自己的手一颤抖,水杯跌落,洒了一地。
可惜啊我看这皇帝不当也罢,受这份罪作甚殿下,不如我们就向那老贼说明,这皇帝谁爱当谁就去当
殿下,只有保住了命,才有将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姚丁川年过半百,胡须一把,用那颤抖的手一捋,上面全是泪水,坐在地上,连站起来的气力也无。
三天三夜柴米未打牙,水也没喝一口,此时的信王倒是雄心不改,瘦弱的身躯下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
他的嘴唇全部干裂,一开口,血迹便渗了出来,疼痛难忍。
那厂臣敢对我下手,也就敢对陛下下手,说不定,此时此刻,他也同样在受这份罪。
信王强撑着做起身来,叹息一声,换来了姚丁川的一声叹息。
门外站着一个大汉,信王微摆一摆手,那汉便进到了殿内。噗通一声跪在了信王面前。
这人名叫二十八,是信王府的武官,也是信王府内为数不多的武卫当中功夫最高的一人。
有几个年长的已经饿死了
二十八停顿了一下,说道,殿下,趁着末将还有些气力,不如杀出一条血路,护送殿下逃出去,如此,还有一线生机,如果在这里坐以待毙,怕是全府的人即便全饿死了,也,没人知道
不可
出去更是死路一条
信王很年轻,但很经饿。说到这里,他沉沉地咳了几声,接着说道,天下权柄半数与贼人掌握,即便能逃得出去,得我一人独活,又当如何,最终还是要惨死于贼手
那个张峰,看来还是想不出什么办法送食物进来
信王说到张峰,姚丁川就生出一些愤恨,这人,怕是并没有尽心尽力为殿下办事,骑墙派,首鼠两端,现在一看厂臣得势,怕是早已叛了殿下殿下不要再提此人了当今之计,还要我们自己拿主意
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殿下,你怎么还对此人抱有幻想,他若肯进来,早就进来了,至少,也要在大门首与那些东厂的番子闹上一闹,如此三日,连个消息也无,你让卑职如何信得过此人
他也许有自己的难处,也许,正在想别的办法
信王这么说,是想要稳定人心,府里两个属下一文一武都在这里,总不能一点生的希望都不给大家。这不公平。
但至于张峰是不是真如他所说,正在做着某种努力,想要以某种方式进来,他也说不准。毕竟,和他认识不过两月,他做的饭菜确实合口味,但,危难关头,是不是骑墙派,叛了自己,他深吸口气,觉得胸前一阵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