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儿,你怎么了?”顾辰逸见冰然这般模样心疼不已,他搂住了她,抬手去拭她脸上的泪珠:“别哭,还有我在,我在这里。”
梅凌风站在不远处吓得一语不发。他虽爱开玩笑,但多是和军营里的弟兄一起。如今见沈冰然为人爽朗大方,又恰好大家聊在兴头上,便多嘴了一句,没想到恰好勾起了她的伤心事,这让他愧疚的无以复加。
脑中那些不属于我的残存记忆明明支离破碎,连记忆中每个人的脸都已看不真切,而其中的“我”应当还是一个小孩子,但就是这所剩无几的记忆碎片,却是那么沉重而痛苦,仿佛要将我所有的心神撕裂。
那么,冻死在冬天的“小七”,在当年亲身经历这一切时,又该绝望到了什么地步呢?
我闭上眼,泪珠滚滚而下。
原来,这就叫做感同身受吗?
辰逸的紧张和担忧的声音听在耳中分外清晰,我开口想要安慰他,可说出口的话却神使鬼差般的与想好的南辕北辙:
“我要杀了他!”
“杀了然儿,他是谁?又对你做了什么!”辰逸听了这话,心下又惊又急。
“李肃,对了,他还是端王。”当我下意识的回答出这个名字时,连我都被自己吓到了。
端王,一个对我而言素未谋面的人,从身份上看,是个王爷也是“我”的记忆中,一切绝望的根源。
这带着哭腔的声音并不高,在顾辰逸听来却如平地惊雷一般。他略略侧过身子,以免引来更多人关注这里的动静。
端王李肃,与当今圣上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而他们的母亲,先皇的顾皇后,如今的太后,正是他祖父唯一的亲妹妹。
在华国大臣眼中,他是忠心耿耿与皇上兄友弟恭的臣子在百姓眼中,他是一心为国鞠躬尽瘁的贤王而在贵族女子的闺阁密话里,他是个对王妃用情至深的传奇男子。
而他怎么也不懂,他心爱的女子如何会和自己从小敬爱有加的王叔有这般深仇大恨。
下意识地,他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好像自己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在眼前,然后做出让他无可挽回的事。
“然儿,你是不是太累了?没事的,无论你之前经历过什么,无论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陪你。”
“只是,千万不要背着我做傻事。”
梅凌风试探地凑近了些,诚恳道:“沈姑娘,实在对不住,我向你道歉,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顾辰逸抬起头来,眼神却冷的出奇:“梅将军,请自重离远些。”
梅凌风小时候也是和辰逸兄弟玩在一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顾辰逸生这么大的气。只是终究是他有过失在先,便尴尬一笑自觉走远了。
心中的惊涛骇浪终于渐渐平息,抬头对上的却是辰逸紧张又心痛的神色。想到方才失控般冲口而出的话,我后悔又愧疚,唯恐此话被周围更多的人听去,在连累辰逸的同时,将自己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然儿,你怎么样了?”辰逸见我平静下来,关切问道。
我叹了口气,伸手去抚他皱起的眉头:“我没事,你别担心。”
“好,”他终于浅浅笑开:“我们准备继续赶路。”
再度与辰逸共乘一骑,我轻声道:“辰逸,午饭时,我说过的所有话,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他靠近了我些许:“我知道。”
“我保证,我不会做出伤害自己和他人的事。”我笑道:“其实那些胡话没头没脑的,或许只是我话本子看多了,魔怔了罢。”
“若是看魔怔了,可不能老憋在屋子里看话本了,改日我带你出去玩去。”辰逸压下心头的忧虑,对我笑道。
“知道啦。”那个复仇执念近乎疯狂的声音似乎还萦绕在心头,但我无论如何不能再被它摆布了。
我知道你死的不明不白,但你若就此安心离开,我会帮你完成你想要的复仇但如果你既不能重新夺舍又一定要试图左右我的想法和行动,我会和你同归于尽,连这具身体一同毁掉,到时候你与这个世界所有的交集都会湮灭。
怎么选,你想清楚了。
心底不断默念着这些话,先前不受控制的情绪终于再次完全归属于我。只是,如此,我或许只能忠人之事了。
经过两日的急行军,我终于又回到了这个令我们四个永生难忘的地方飞霞关。
林译果不其然站在营前军礼相迎,在看到坐在马背上的我和辰逸后,脸上冰霜般的神色似乎也出现了一丝裂缝。
辰逸将我扶下马,自然地牵起了我的手,向林译道:“林将军当机立断,将冰然四人送来大胜关,解了顾家军之困,实乃首功。”
“四将军过奖了。”林译恢复了冷漠的样子,只答了这一句话。
众将士安顿好后,有短暂的休整,大家走动也自由起来。林译到底还是在意亲弟的,布置完军务便找了过来,甚至脸都好像没那么冷了:“二弟,这次上前线可有受伤?”
“不碍事的,”林谦见了兄长心下自是快慰:“倒是大哥你,我见你如今行动自如了不少,可是旧疾有好转了?”
“我的腿如今已有大好之势,虽做不到恢复如初,到底不似之前那般气候稍变就疼痛难忍。”林译说着,视线落在营中忙碌的女子身上:“说起来,还得谢谢她,没有她们四个不怕死的闯营,我这腿也治不得的。”
我作为临时的随军医女,一入飞霞关便开始上工。看诊送药四处奔走,正忙的不亦乐乎之时,突然感觉背后有一道冷光,我转头寻找来源,却发现不远处聊的热火朝天的林家两兄弟,而林译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
一股寒意爬上脊背,我逃命般地朝要去的军帐赶去。
“大哥,你好像把沈姑娘都给吓到了,”林谦抱怨道:“人家现在毕竟是顾四郎的人,而且还帮你治了腿,你不能温柔点,冲人家笑一个嘛?”
“军营重地,若无威严岂能服众。再者我与她并无干系,眉来眼去有伤风化不说,更加惹人误会。”
“眉来眼去哥你也不用说的那么严重吧!”林谦哭笑不得:“不过顾四郎如今把沈姑娘看的稀世珍宝一般,梅大郎那个不防头的开了句玩笑他都直接翻脸了,您老还是别惹您的小舅子啦。”
“哦?”林译似乎明白了当初那沈冰然执意要前往大胜关的原因:“竟有这事?”
“是啊,顾家四公子文武双全,名动京城,弱冠之年便封怀化将军,京城里不知多少女子芳心暗许,也没见他在意的。整天不是军营就是书房,要不就是练武场,最多也就是和咱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喝喝酒骑骑马。”林谦感叹不已:“唯独对这沈姑娘,我看他是真上心了。”
“沈冰然能为他做到这一步,他二人倒也相配。”林译道:“你也别光说别人,老大不小了,和古家的亲事究竟如何收场,你也该有个计较了!”
林谦被戳中了痛处,脸色瞬间灰暗下来:“大哥,我想娶古家二姑娘为妻。”
“你之前咬死了不愿的,如今倒不拧着了?”林译看了自家弟弟一眼,“你若真是心仪他人,林家也不用你勉强自己。”
“没有,说来话长总之是误会一场,我如今心里只有古家二姑娘一个,绝无虚言。”林谦苦笑道:“只是,她怨我五年前的举动,还给我写了封休书,怕是不会轻易原谅我的。”
“她一个闺阁女子,给你写休书?”林译连连摇头:“不可理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她胡来!”
“大哥,千万别说这样话。”林谦叹道:“我与她的事我会自己解决,我若再抬出旁人来压她,她更该跟我翻脸了。”
“罢了,你自己的事,也该你自己收拾残局。”林译冷哼道:“白长这么大年纪,可算是懂了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