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田丰有想过亲自去的。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自己给否了。
他担心自个儿去了上党,袁绍会对付不了公孙瓒。
上党郡固然重要,但眼下和公孙瓒的边境战争,才是重中之重。
而袁绍呢,本来也想过派田丰去辅佐文丑,但转念一想,方才已经和田丰打了赌,谁输了,谁就要当众道歉。
那么问题来了,田丰会不会为了赢得赌局胜利,而故意趁机使绊呢?
袁绍不敢断定。
如今田丰主动推荐沮授,袁绍想了想,觉得沮授还是可以的,于是答应下来。
表面宽和,内心猜忌。
大多人主,都有这类病症。
去往上党的河北将士收拾行囊,在此期间,文丑去了趟南边不远的下曲。
这里是袁绍军补给前线的后勤区域,环境相较安稳,却屯有重兵把守。
文丑带着袁绍的手令而来,让这里的校官准备足够的粮草物资,沿途供养文丑的三万军队。
“嗨呀,这种小事儿,将军您派个亲信招呼一声就行,哪用得着您亲自屈尊前来。”守卫营寨的胖校官满脸堆笑着讨好说着。
文丑没有鸟他,径直走向一处营帐。
还未走近,一股浓郁的酒味便先传入鼻腔,紧接而来的,还有一些刺鼻的呕吐物气味,在空中发散弥漫。
文丑下意识的用手挥了挥,驱散掉近前异味,脚下步伐更快,走到那营帐门口,他不做犹豫,伸手将帐帘猛地一掀。
熏天的酒气,迎面扑来!
帐内,一个头发蓬散的男人趴在桌上,尽管眼下气候日益严寒,他却仍旧只穿了件单衣,怀里搂着酒坛,将脑门压在桌案,整个人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般。
案桌四周,还有十个已经空了的酒坛,横七竖八的散落各处。
见此情形,文丑大步跨过地上的酒坛罐罐,走到那人近前,先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给他披上,免得风寒入骨,侵蚀了身子。
随后,他低唤两声:“颜良,颜良。”
没错,这个醉得像鬼一样的颓废男人,正是昔日威震河北的庭柱之一。
酣睡中被人摇醒,颜良作势就要发怒,但当看清眼前之人后,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欣喜,只是随即似是想起什么一般,气势又是一颓,摇了摇发胀浑噩的脑袋,脸上故作笑容:“忠明兄,你怎么来了?不过来得正好,淳于琼那家伙前些时日酿了些好酒送我,着实美味,来来来,且坐下与我饮酒。”
说着,颜良还往旁边挪了挪屁股,给文丑腾出位置。
颜良对文丑和颜悦色,可对帐外的士卒就没这么好的脾气了,戾气十足,动不动就是大声怒骂:“门口的人都死了吗!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取酒来,今日我要和忠明兄,痛饮三百杯!”
门口站岗士卒浑身一个哆嗦,连忙跑去抱酒。
“阿良,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文丑看着眼前的昔日兄弟,神情哀伤的叹了口气。
自从两年前讨董回来以后,颜良性情大变,再不习武,终日只知饮酒。
后来文丑还是问的旁人,才得知颜良是被吕布重伤了肺腑,再也无法提气运劲。
这对一个武者而言,几乎等同于毁灭性的打击。
颜良废了。
作为主公的袁绍非但没有抛弃,还特地给颜良安排了肥差,负责看管后勤,这是个油水十足的地方。
为此,袁绍还觉得自己很有明主之风。
然而这对颜良来说,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昔日的河北猛将,居然沦落到要去管后勤的地步,这简直是对武者自尊的狠狠践踏。
他甚至已经快要忘了,有多久没有见过主公。
还有,那些昔日里曾毕恭毕敬的将领,如今在自己面前,也是趾高气扬。就连很多士卒,都在背地里议论纷纷,暗中戳着颜良的脊梁骨。
颜良起初愤怒至极,可愤怒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他只能靠酒来麻痹自己。只有在喝醉之后,他才觉得,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威震河北的无敌猛将。
不久,士卒抱来了四坛美酒,小心翼翼放在颜良身前的案桌。
“来,饮酒!”
颜良招呼一声过后,直接扯开封坛的红布,也不往碗里倒,直接双手托住酒坛,脑袋向后一仰,张嘴就往喉咙里灌。
这哪里是在饮酒,分明就是想醉死作罢!
文丑瞧见之后,当即一掌将颜良手中酒坛击飞,只听得哐当一声,酒坛坠地摔成碎片,里面的酒水洒落一地。
“忠明兄,你这是作甚!”
颜良愠怒问道。
“习武之人,最忌饮酒伤身,你忘了吗!”面对处于暴躁边缘的颜良,文丑语气很是平淡。他知道颜良心中积攒着怨气,却又无处发泄,所以才借酒消愁。
可这样下去,于事无补。
“习武?呵,你知不知道,我不碰兵器好多年了。”
颜良自嘲一声,心头愤怒也随之消散,他冲文丑摆了摆手:“既然不是来找我喝酒的,那就走吧!”
说完,又重新打开一坛,准备继续再灌。
颜良意志消沉,一直保持冷静的文丑终于生气了。
他现在也不想再讲道理,上前一把提住颜良的衣服后领,拽住就往外拖。
“你做什么!”
屁股在地面摩擦得生疼,颜良反抗不得,只能大喊起来。
文丑却不作声,直接将颜良拖到帐外,随后狠狠一摔。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很多士卒关注。
“你们都过来看看,这就是曾经勇猛无匹的河北上将。当年他跟我说,要为主公打下江山,说得满怀豪情!现在呢,终日酗酒,醉生梦死,人不人、鬼不鬼”
文丑当着诸多士卒的面大声数落起颜良,想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受到刺激的颜良果然从地面爬起,双手揪住文丑的衣领,四目对视之下,怒声吼道:“你以为我想这样!我废了!废了,你懂吗!”
“我这辈子都不能再上战场,你还要我怎样!是去告诉别人,还是告诉自己:说我是世间猛将,说我是上将颜良,说我无敌于河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连刀都提不起啊!”
说到这里,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兄长,算我求求你,你走吧,以后都别再来找我,就当我已经死了。”
颜良擦去泪水,孤独而颓败的走向自己营帐。
“阿良,我要去上党了。”
文丑朝着那道背影大喊了一声。
后者没有回头。
他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出行,却没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