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二十一年,夏,建康
建康城武湖边的论剑台在寂静了两年之后又开始热闹了起来。自从萧懿坐上帝位之后原本由各仙门轮流举办的名剑大会就变成了固定在建康举办。名剑大会两年一次已有百来年的历史了,最初各家铸剑赏剑的集会慢慢演变成了玄门年轻人的比武成人礼,参会各家也从只有剑宗演化出了更多的门类,只不过仙门之中修剑的仍占多数,剑宗们自然是全力保下了“名剑大会”这个名号算是留给自己的特殊荣耀。
明夏今年已经二十有二,按理说两年前就该来参会了,主要傅云深想让徒弟在自己身边多待两年才拖到了现在,毕竟成人礼后各家子弟就要单独外出游历了,多拖两年明夏刚好和沈琂一起参会就是出门也好有个照应。
此时这靖安二十一年夏日的盛宴已经落下了帷幕,随之立马举办庆宴,这次名剑大会参会人数多达三百余人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一轮又一轮的比试后这三百多人都被排上了名次安排的明明白白,沈琂得了第二,明夏用了全力拿了第六好歹进了前十。
观赏高台上的萧懿一身道袍,一把拂尘搭在他的臂弯处,却无半分仙风道骨,和他极不相称。
“仙门代有才人出,我大梁玄道必定永世昌隆”,萧懿站在高台边上甚是欣慰的说。
明夏站在台下随着众人一起高呼万岁,心里却是极其别扭的,她不觉得萧懿是个好皇帝。
萧懿身边的贴身太监提醒他,“皇上每日清修时辰快到了。”
萧懿点头从位子上站起来,“今晚香雪厅宫宴,再与各位仙长道友尽兴!”,不过这“各位”指的仅是这次大会的前五名和一些玄门中的宗主长老罢了。“那这庆宴就有劳国师了”,萧懿偏头看着站在身边的姚钟。
姚钟一如当年初见时那般风姿夺人,看着萧懿的桃花眼里满是动人神采,应承了一声。
萧懿说完一甩拂尘便离开了,众人又是高呼恭送圣上。这位站在南梁权力巅峰之一的人物离开后,庆宴便显得热闹活泛了起来。
姚钟一下高台就朝着明夏站着的地方走来,“阿夏的剑法真是绝妙,承了师父的剑道。”,姚钟声音轻柔欢喜。
“国师叔叔”,明夏中规中矩的喊,虽然姚钟对自己一直很热情但是奈何自己就是对他亲近不起来。
“国师”,傅云深按着礼数做了一礼。
“归远如此用心教导明夏,也是不负月臣所托了。”,姚钟欣慰的说。
“丫头自己争气肯学,我只是当了个便宜师父”,傅云深不咸不淡的说。
姚钟还想说些什么,就有一群别家的宗主长老前来寒暄,换种说法那就是“拍马屁”,姚钟一时抽不开身又说了些夸奖明夏的话便匆匆离去了。
“明夏和润之这次的表现可让你这个师父出尽了风头!”,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个高昂些的声音传来,“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看是俩小孩自己争气!”
明夏回头一看,原来是华亭秦家的宗主和姑苏李家的宗主,这两位是傅云深的老友,一看就是来道贺的。
“秦叔叔,李叔叔。”,明夏带着沈琂礼貌的向这二人行礼。
“哪里哪里,都是运气好,侥幸罢了。”,傅云深的嘴都快裂到耳后根了,可嘴上却不承认。
“这傅归远,高兴就高兴还偏要装这个面子”,李宗主伸手搭着傅云深的肩膀。
“姓李的你管得着吗!”,傅云深笑着一手拍下李宗主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佯装着掸了掸自己的衣服。
“老傅啊,你看你年纪也不大,要不考虑考虑收我家幺儿当个关门徒弟?”,秦宗主满脸期待的问。
李宗主:“老秦你不厚道啊,怎么先说了!老傅老傅考虑考虑我家侄子,三岁舞剑七岁御剑难得一见的旷世天才啊!”
“不收不收!阿夏是开门徒弟,润之是关门徒弟,我这门十年前就关上了。”,傅云深摆了摆手直接拒绝,但是两位宗主仍然不死心缠着傅云深说个不停。
明夏和沈琂早就习惯了这两位宗主和师父的相处模式会意的站在一旁,不去打扰三位长辈。
有人夸奖,自然也有人嫉妒贬损,几句若有若无的“可惜是个瞎子啊”,“光剑舞得好有什么用,连凝气都做不到......”,“像爹像舅舅都好怎么偏偏像了她母亲......”,飘进了明夏的耳朵里,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三五位穿着淡黄袍子的男男女女,瞧那衣服上的家纹是益阳慕容家的人。
慕容家最靠前的那位也不过是第十八,明夏暗想。
她故意对上慕容家那群人的视线一一扫视过去,眼神不骄但气势十足,看的慕容家的那群人心虚,眼神闪躲朝着别处去了。
慕容家人的议论之声连明夏都听见了,一向以耳力见长的沈琂怎么会听不见?
“师姐?”,沈琂轻唤了声明夏。
明夏:“一群苍蝇罢了,不理他们。”
“嗯”,沈琂乖乖应道。
前来傅云深这儿贺喜的人不少,但怎么也比不过这次名剑大会第一名姚宁那儿的人多,姚宁的姚是武陵姚氏的姚。虽然贺喜的人中有些是冲着拍姚家的马屁去的,但是明夏觉得姚宁此人自持文静又长得一副好相貌,要不是人太多自己也想去和他套套近乎。
姚钟和姚宁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好不热闹,当然除了贺喜、叙旧、拍马屁的人之外还有来给自家女儿说亲的,场面真是混乱又好笑。不过明夏和沈琂这儿也好不到哪里去,秦宗主李宗主见收徒失败把目标从傅云深转到了沈琂身上,不停的介绍着自家女儿、侄女、外甥女,还有一些明夏不是很熟的仙门宗主长老们也在喋喋不休着。
明夏同情的看了一眼沈琂,不过沈琂接收不到明夏眼中的信息。趁着自己还没像沈琂一样被相亲大军包围明夏赶紧对着傅云深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傅云深会意,轻轻扬了扬下巴表示知道了。
论剑台挨着玄武湖连带着建了一大片别苑,供前来观剑的王公贵戚们休息。庆宴虽然也在别苑中举行但是只占了前面的一小部分,明夏向着人少的别苑深处走去,寻了个边角临街的楼台靠着。
此时已经是夏日的傍晚了,日光不再热烈但是风却依旧带着丝丝燥热。明夏嘴上虽然说着不在乎,但是姓慕容的那群人刚刚的一番话还是进了她的脑子里。
明夏对自己爹爹陆摘星的事情其实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是从西域来的汉人,两把弯刀使得出神入化,虽非玄门中人但凭借一己之力斩杀千年狼妖在中原一时名声大噪。
明月臣就更不用说了,旧历十一年的莲山名剑大会上二十一岁的明月臣与二十二岁的左双并列第一,小小的试剑台自然容不下两人,一刻不停一招不缓两人从地上打到天上,从下午一直比试到月上西头仍然不分胜负,围观的众人久寻不得两人踪影只能派人御剑去寻,才在半空发现两人满身是汗衣服湿透坐在各自的剑上对月饮酒,酒香四溢。
前来寻人的修士中有个北方人,一闻到那醇厚浓烈的酒香就知道两人喝的是肃州名酒“千秋”,荆州离肃州快四千里地了,这两人消失在众人的眼中才不到一个时辰,足见御剑速度之快。消息传回众人耳中无不感叹后生可畏,惊才绝艳,赠两人一号“明月有双”。
明夏摩挲着手中厚厚的老茧,心中一叹,努力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那道鸿沟叫天赋,这也许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吧。
不过比不上就比不上吧,我爹我舅,就是比我厉害怎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