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结束了,影视基地的人一下子少了许多,剧组工作人员也可以松一口气,每天的工作量也减少了。
顔涴歆和岑俨拍夜戏,之前有书行的其他戏,顔涴歆一直在车里休息,等到天快黑了才补了妆准备,一下车就看到不远处姜培和一个穿着戏服的女孩子在说什么,女孩子满脸焦急,姜培一如既往的镇定。
她看了一眼,略一思索,让露露去问问发生什么事。
没两分钟露露就跑回来了,姜培望向这边,似乎在犹豫着什么,“那姑娘下午跟岑俨哥拍戏来着,现在剩下她自己回不去了,缘唐那边有车,但是姜培说已经满员了。”
露露语音刚落姜培就已经走到她身后,顔涴歆早就看到,直接越过露露跟她说:“我今天晚上不知要拍到几点,让那姑娘坐这个车回去吧,姜小姐那边要是人多挤的话就分一些过来,不碍事的。”
“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露露本来也要回去帮我拿点东西。”
露露知道顔涴歆只是想帮忙,痛快的跟姜培说:“我本来也打算送涴涴过去之后就回去的,反正是顺路而已。”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姜培只能点点头,转过身冲不远处的女孩子招招手,顔涴歆则拎起裙角离开了。
第二天顔涴歆一共就三场戏,主要是拍岑俨的马戏,她已经很久不骑马了,因为还有一场戏要拍,就在片场边等边看剧本。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正在拍摄的马忽然受惊,岑俨就在受惊的马背上,顔涴歆听到姜培的大声呼喊后一下子抬起头,不远处已经一片混乱,幸好岑俨经常拍古装戏对骑马也有一定的了解,及时采取措施制止住受惊的马才没有出危险。
工作人员围着岑俨,姜培离他最近一直在问些什么,看起来很激动,相反岑俨要冷静许多,只是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顔涴歆站在人群外,一动不动。
拍《三世烟火》的时候,从来没骑过马的顔涴歆在片场临时学了两天,其实她骑马的戏并不多,偏偏就出了意外。
那是拍摄一场远景,画面里就只有依澜和孟方,明明停下的马不知道怎么忽然跑了起来,那是在山上,往前都是碎石,再往前就是悬崖,下面是看不见底的山谷。
已经下马的林苏伸手想要去抓住她,可是只差了几厘米却没能抓住她的手。工作人员都在景外,当时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再有记忆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草地上,旁边是林苏扶着自己的肩膀,焦急的问:“涴涴,涴涴?能起来吗?哪里疼?”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身子就被一双手揽过去,耳边是露露颤抖的声音:“涴涴,涴涴你有没有怎么样?”
她说不出话来,只感觉到露露抱着自己的双臂不停地颤抖,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到自己的脖颈后面。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她终于让自己发出了声音,“没事,露露,我还好。”
可是露露却哭的说不出话来。
“露露,先扶涴涴起来去检查一下吧,涴涴,能站起来吗?快扶着,扶着!”
她抓着露露和林苏的手臂,露露在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哭声,听起来像是呜咽声。她用另一只手撑着草地站了起来,一瞬间的疼痛,她低头看去,手掌心沾着的土和红色的血混在一起,丝丝拉拉的疼痛反而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走了几步后她忽然回过头,看了一眼前面的悬崖,然后被大家连扶带架的拉走了。
跟组的医生帮她清理了一下伤口又检查了一下有没有骨折和挫伤,嘱咐她好好休息。
据露露说,她是自己跳下马来的,手掌因戳到地上减少身体的缓冲而受伤,除了手掌上和小腿的伤,其他地方倒是都没有事情,只是肩膀因为冲力还是有些疼,而这一切,她自己完全没有记忆。
她坐在床上,露露一直在旁边看着她,眼睛还有些红,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门外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在响,是竖琴的声音,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纱布包裹的左手,动了动受伤的手指,不禁苦笑,这双手,早已经不是当初拼命保护的样子,从前自己爱惜,老师叮嘱,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露露给她倒了杯牛奶,然后走到一边去用家乡话接电话,她知道,那一定是露露家里来的电话,而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她,却连一丝这样的念头都没有。
该打给谁呢?
亲人?不。
又能打给谁呢?
冉宁和曲霏,算了,她们都有自己的事情。
想来想去,她不由得想要冷笑,如果今天,她真的从悬崖上摔了下去,谁会在乎?
顔涴歆下意识的摇摇头,用没受伤的手拿起旁边的剧本放在腿上,翻开看了起来。
那天夜里,这件她以为自己根本不曾放在心上的事情却让她在梦中惊醒,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她适应了几秒钟才明白,自己是在做梦。她蜷缩起身体,用双臂抱紧膝盖,把头深深的埋在双臂之中,左手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和仍在扑通扑通跳的厉害的心脏提醒着自己,她捡回了一条命。
那之后的连续几天,她夜夜在梦里看到自己坐在悬崖边上,脚下是根本看不到底的万丈深渊,醒了,就不敢再合眼,然后早早的爬起来去化妆。
那段时间的她甚至看到晚上没有戏就害怕,她不愿意回去面对空空的屋子和只要一合上眼就看到的景象。
原本以为,只要困极了,总会睡得着,总会不再做那个梦,可真的累极了,困到真不开眼睛,梦里依旧会看到那个画面,到后来,她困到头痛欲裂也不愿意合上双眼。
她就这么一天一分一秒的煎熬着,不肯向任何人吐露半个字。可当她接到曲霏的电话时,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名字,忽然就忍不住落了泪,她蹲在地上举着手机一动不动,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开门进来送东西的露露跑过来蹲下,拿过她手里的手机一看是曲霏,忙对着听筒说:“曲霏姐,我是露露,晚点打给你。”
露露挂掉了电话把手机放到一边,紧紧地抱住她说:“你一直没反应我真的吓坏了,妈妈说,受了惊吓要哭出来才好,你这样闷着会出毛病的,涴涴,你好好的哭一场吧,哭完了才会好起来,这里只有我。”
她靠在露露的怀里,整个人颓坐在地上终于放声大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她以为自己没有悬崖的阴影,也不怕死,可就是想哭,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离开她的父母、成烁、冉容,没有过往那些不甘心和不舍得,就只是单纯的想哭。
后来露露去跟组的医生那里要了安眠药,自己守在顔涴歆身边,看着她终于安静睡着的样子,心里那么难过。
露露生长在一个边远的小山村里,因着自己是个女孩子,高中毕业就没有再上学,出来打工的她前后干过很多事情,后来阴错阳差的做了明星助理,原本以为风光体面的工作在跟了两个艺人后全部推翻,若不是那个时候遇到了乔琳和顔涴歆,她应该早就离开了。
在她眼里,乔琳是最厉害的大姐姐,而涴涴是这个圈子里最好的艺人,即便她不懂为什么她的涴涴看起来总是不快乐,可她仍然乐天的觉得,只要自己真心实意的对她好,总有一天她会像自己一样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露露一直觉得,有那么多人喜欢涴涴,对她好,她应该很快乐很幸福才对,可是朝夕相处下来,她看着涴涴在人后的沉默甚至是孤独,不明白为什么她一个人的时候会那么落寞,让自己这样一个大大咧咧的人都觉得看了心疼。
乔琳告诉她,每个人的心愿不一样,即便一个人拥有了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可是唯独没有她想要的那一样,她依旧不会快乐。
露露并不是很明白乔琳的话,可她知道,能跟着涴涴和乔姐,这已经是她最大的幸运,于是她每天过的知恩知福。
人活着就会辛苦,只有死亡才能真正的安逸,有牵挂才有顾虑,什么都不在意了,也就无所谓好坏。
她想要一直这样走下去,她想要背靠着如大树般的乔琳,陪着涴涴一直一直的走下去,知道涴涴发自真心快乐的那一天。
《蜀绣》片场里的混乱因为岑俨的镇定渐渐平息,他被姜培拉着去看医生然后休息,导演也临时改了拍摄计划。
顔涴歆没有去岑俨那里凑热闹,排队关心他的人太多,不缺她一个。收工后她直接回去休息连饭都没吃,还是露露回来用带来的砂锅煮了点粥给她。
她抱着双膝坐在床上,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露露熬粥的声音,两个人都不说话。
露露盛好一碗粥,用勺子一边搅拌一边吹,有人敲门,她想不到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找涴涴,从猫眼看出去,竟然是岑俨。
露露打开门,手里还端着那碗粥。
“好香啊!露露竟然还会熬粥?我还没吃东西很饿,有没有多余的?”岑俨一脸欢快的样子让露露很是诧异,她把手里的粥碗递给了岑俨,“有的有的,你先喝这个,我再去盛。”
岑俨道了声谢,接过粥碗,随手关上门走进去。他坐到椅子上,闻了闻粥,拿起勺子开始喝,很快一碗就喝完了。
他把空碗放到身后的桌子上,对一直看着他的顔涴歆说:“明天的戏改了,一会儿咱俩对对戏吧。”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顔涴歆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她收回目光轻声说:“谢谢。”
露露心下感激,赶紧把粥碗递给顔涴歆,她拿起勺子一口一口的喝着,好像什么都可以过得去,什么都可以忘记,无论是事情,还是人。
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还活着,日子就要继续往下过。这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各种悲欢离合的故事,那么多幸运或是不幸的人都在努力的好好生活,那你,凭什么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