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烁站在楼下,仰望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听说她的戏杀青了,应该可以好好休息了吧,不知道她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说来真是巧合,每一次她住院,他都不在,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公司让他写的那本书已经正式发行了,那里有他一路走来的不易和那段不为人知的沉寂,唯独没有他最刻骨铭心的感情,最割舍不下却又不敢再触碰的爱。
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国外工作了,他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个文艺工作者,有副好嗓子,成爸爸没有遗传到,成烁却继承了这份天赋。
从小听话懂事的成烁深得爷爷奶奶的疼爱,在同辈的孩子里最得宠,上高中住校前,他始终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学习成绩良好,外形俊朗又懂事听话的成烁一直很受长辈和同龄人的喜欢。高考的时候以全国第一名的成绩顺利考入C市音乐学院,入学后被学院最知名的专业老师点名收入门下,大小比赛一定是拿奖而归,连参加“新星杯”都一路顺畅得到专业人士的认可,被誉为最有潜力的新星,还没比完赛就被Ts暗中确定为一定要签约的选手,出道后成为公司力捧的新晋艺人。
这样看似完美的青春让人羡慕的都要嫉妒。
书里的成烁一直怀揣着梦想不懈的努力,他想要让爷爷看到他站在舞台上唱歌给他听,他想要让所有喜欢支持他的人都不会失望,他想要一辈子都做他喜欢的事,想要一辈子都可以唱歌。
可惜人生从来都不会完美,你越是珍惜什么,就越会失去。
他用公司早就安排好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解释了他为什么要在事业的上升期选择去美国进修,也简单的提及了去美国前的那段沉寂。这些不过是过渡,在美国的日子酸甜苦辣皆有味,随便挑出来一部分都足以让喜欢和支持他的人心疼和不忍,走过了为梦想而努力的黑暗,坚持让信仰绽放,他回来了,从前那一切都不再重要。
他已经回来了,成功的回来了,这一切都不过是锦上添花,他错过的那些时间和机会,公司和石宇都在尽最大的努力帮他弥补回来。
可是他错过的那个人那段感情呢?
他放不下、舍不得、却又没勇气找回来。
清晨的阳光被厚厚的窗帘阻挡住,顔涴歆很早就醒了,每次拍完戏她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来调整自己的生物钟。反正也睡不着,干脆起来,洗漱完下楼去,时间还早,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出去散个步再回来吃早餐,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倒杯水然后去露台上透透气。
下楼后,当她看到露露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梦游,停住脚步仔细看了一下才确定这是真的,她很惊讶,看书这件事完全不是露露的风格。
她去餐厅倒了杯水,回过身发现露露还踏踏实实的坐在沙发上看书,连茶几上的零食都没用动,这简直不可思议。
她走过去,露露竟然都没有察觉,还在专注的看手里的书。
精美的铜版纸上有文字有图片,她实在好奇能让露露这样认真看的究竟是什么书,于是探过身去,整个人在看清楚书上的照片时僵住了。
照片里的成烁还是学生时代的模样,背景是在C市音乐学院,他的笑容那么灿烂,一如她记忆中的样子。
命运就像是一条绵延的曲线,有些人注定要和你纠缠一生。
露露看到颜涴歆一点也不意外,她知道她的生活习惯,“芳姨出去买菜了,说要好好给你补一补,我一会儿要去公司。”
她点点头,露露走后,她犹豫再三,还是拿起了那本书。
那一年正当红的成烁似乎在一夜之间就销声匿迹,除了之前录制的节目和一些早就完成的工作,再没有新的动向。歌迷会几番问询也只得到了他在休息的答复,再等,就是他去美国的消息。
刚去美国的日子很枯燥,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练习,无论做什么,都是他一个人。很久很久之后,照片上的他才渐渐有了一些笑容,身边也多了几个西方面孔。
那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和不正常的进修方式让顔涴歆放下了书。成烁,是我们真的已经距离太远以至于我看不清你,还是这几年,我错过了什么?
美国,那个和T市有着十二个小时时差的地方,所有他发生的一切她都不知道,她对那里仅有的记忆还是来自于金正浩说的那些事情。
究竟是什么原因,可以让你那么决然的选择离开我?
又是什么原因,可以让你那么突然的放弃当时拥有的一切?
这个曾经困扰了她数百个日日夜夜的疑问,她忽然不想知道答案了。已经过了那么久,所谓的真相,早已经失去了它原本该有的意义。
她已经想要放下了,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
她合上书,下楼放回它原来在的位置。
露露从公司回来说,刚接到的通告,余夙还要拍一个加长版的宣传片,作为余夙的形象代言人,顔涴歆自然要配合拍摄。
余夙,又一个她逃不开回忆的地方。
她早该想到,走进这个圈子,到处都会是他的影子,不论是要时刻提醒自己也好,还是不想他彻底离开自己的生命也罢,如今的她告诉自己,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逃避不是她顔涴歆该做的选择。
在余夙拍摄的三天,顔涴歆换了十几套造型,无比敬业的按照导演的要求一遍遍的进行拍摄。
余夙和顔涴歆都足够美,她在画面里,就已经是余夙最好的宣传照。
第三天的下午,拍摄结束,露露以为又要跟上一次一样马不停蹄地赶回T市的顔涴歆却跟乔琳要求多留一天,她没说原因,乔琳只当她是想要休息就答应了,这样静怡的古镇太符合她的气质,于是让露露在余夙陪她,自己先搭飞机回去处理工作。
大部队都先后离开的傍晚,颜涴歆一个人漫步在余夙的青石板上,走在巷子里,伸手抚摸着斑驳的墙壁。
六年前,同样的地方,成烁趁着学校放假带她来这里玩,那时候的余夙还是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镇。风景如画,人也如画,同样的傍晚,陪她一起漫步在这青石板上看海棠花盛放的那个人却已经离开她了。
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路还是从前的路,可是人已成单,夕阳余晖照耀的深巷里,她想起那片海棠,不知道还在不在。
她凭着记忆找到了那条老街道,位于余夙最隐蔽的这条古老街道已经经过几百年岁月的洗礼,因为很少人来,还完整的保存着原本的模样。人迹罕至的街道两边种满了海棠树,只是这个季节不是海棠花开的时候。
开发后的余夙很多地方在不损害原貌的基础上都进行了一些改造,而这条地处偏僻的老街幸免于难,不过因为无人问津显得有些荒凉。
她慢慢地走着,眼前的海棠树一点点开出花来,微风吹起,花瓣纷纷洒洒的落下来,仿佛还是那个时候,他们并排走在斑驳的青石板路上,粉白色的花瓣就这样落在两人的头发上、肩膀上,他牵着她的手走过。
她站在树下仰头看着不断随风落下的花瓣莫名的开心,而他就那么笑盈盈的看着她,满心欢喜。
她伸手去接落下的花瓣,扭过头问他,“这样的花瓣,会有蓝色的吗?紫色也好。”
他摸摸她的头,笑而不语。
离开余夙的时候,她满心不舍。
他把她送回T市,自己才回C市去。她回到学校不久就收到了花店送来的蓝色妖姬。
“有生之年,我会为你把心愿一一实现。”
其实她全部的心愿,也不过是想要同他携手而立,仅此而已。
那么那么久之后,她终于亲眼看到了开满蓝色花的树,那么美丽的蓝花楹,那么梦幻的画面,好像在梦里的场景。
可是梦想成真的时候,却只有自己,如果可以,她宁愿一生都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蓝色的花瓣可以飘洒如雪,那样让人震惊的美景,她宁愿一生都见不到,‘在绝望中等待爱情’,原来她的心愿早就注定了他们的结局。
晚上,她和露露住在余夙的客栈里。
洗完澡,她趴在木窗上看外面的夜景,水面上星星点点的光亮如梦似幻,这样一个世外桃源的余夙,很快就会被天南海北的游客占满,再不会有当初的清幽。
那时的余夙像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少女,除了常年住在这里的古镇百姓,很少有外人来这里。余夙的古宅庭院很多而且大多深幽,小桥流水,船行悠悠,庭院的池塘里大都种着荷花游着锦鲤,镇上最常见的便是海棠树和柳树,而余夙就和海棠的花语一样,温和、美丽。
余夙蜿蜒的青石板和斑驳的墙壁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故事和历史,每当她好奇的时候,成烁都会主动去问古镇的住民们,常年生活在余夙的人们传承了这里的温和与安怡,毕竟是几百年的历史,往往说起来就是很久的故事,他们就坐在石凳上,主人家会泡上一壶茶,慢慢说着那些被尘封的故事。
她还记得镇南的巷子口有一座已经快要看不清碑文的石碑,那时候她蹲在石碑前费力的辨识着上面的字迹,终于看完,却不见了成烁的身影。她忽然很慌张,她怕一个人被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一路走一路找,人烟稀少的巷子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她不知道,他始终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天色渐晚,她心底开始渗出恐惧,就在那个时候,他从背后抱住了她,熟悉的味道和温暖的怀抱让她一下子安心踏实。
他在她耳边说:“涴涴,别害怕,这一辈子我都会守在你身边,哪怕你烦了厌了,我也会悄悄跟在你身后保护你,所以,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一切,我一直都在。”
那天晚上,他们留宿在余夙的客栈里,与其说是客栈,不如说是民宅,因为少有人来,整个客栈除了老板一家就只有他们两个。客栈里的灯有些昏暗,木石结构的房子在灯光的映衬下格外神秘。
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在这样陌生的地方住过,她害怕,却不好意思说。成烁回房间洗完澡湿着头发敲门,她吓了一跳,开门见他才松了口气。
他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却说自己睡不着,所以来找她聊天,就这样,一直到天方微亮。
第二天在离开余夙的汽车上,从来没有通宵不睡过的她忍不住睡着了,靠在成烁的肩膀上,他看着她睡着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看了好一会儿还拿手机拍了照。似乎是睡的不安稳,她动了一下,他赶紧坐好,生怕她会醒过来不靠着自己了,在一路晃晃悠悠的车上,他始终不敢睡。
夜深了,窗外的风有些凉,露露拿了件外套披在顔涴歆身上,“秋风不比春风暖,这样吹风要感冒的,要是不想睡,我陪你聊天好不好?”
她浅笑,伸手去关了木窗,她真的想要在余夙睡一夜呢,这样好似世外桃源的古镇,她竟然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份宁静。
第二天要离开的时候,顔涴歆和露露拎着东西往客栈外走,和进门的客人擦肩而过,她站在门口等来接他们的车,余夙是没有车子的,人们出行都是走路或划船,这次特例还是因为她来拍摄宣传片要带的东西比较多而给的照顾。
她看着这小桥流水的画面安宁祥和,身后传来游客的说话声,“这个季节都看不到海棠花了呢,好可惜。”
“那就等明年海棠花开的时候我们再来呗,这个季节提到海棠让我想起了秋海棠。”
“秋海棠怎么啦?不好吗?”
“秋海棠象征苦恋,古人都称它断肠花,你说好不好?”
顔涴歆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露露跑过来拖起想起叫她上车,她又看了看这个很快就要失去宁静的古镇,收回目光上车了。
露露关上车门,车子缓缓地开动,她把头轻轻地靠在椅背上,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