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涴歆赶在冉宁回来之前把工作都结束了，露露看她脸上的笑容都比平时多，“休假不是第一次，春节也不是第一次，能休假的春节还不是第一次，可是涴涴，你为什么那么开心？”

“宁宁要回来了啊。”

露露看着她笑，第一次不说话。

冉宁的经纪人早在T市给她安排好了住处，房子足够让冉家三口一起生活。冉宁刚回国，很多事情都需要尽快处理，于是冉爸爸冉妈妈便留在T市，方便照顾她。

临近春节，冉家父母跟冉宁商量好留在T市过春节，反正一家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家。冉妈妈回国前就一直叮嘱冉宁一定要让顔涴歆跟他们一起过年，通电话的时候又再三嘱咐。

顔涴歆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早早的放了阿姨和露露的假让他们回家，然后自己打了个车去冉宁在T市的新家。

从小到大，冉家几乎是顔涴歆的第二个家，就是出道后，只要她有时间，也是时常去冉家，在那里不仅有冉宁，还有待她如亲生女儿般的冉爸爸冉妈妈，在那里，让她觉得温暖。

自从冉家二老陪冉宁去英国游学后，她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跟他们在一起好好吃个饭说说话了，她刚一进门，冉妈妈就拉着她上下打量，然后坐在沙发上说话。

冉宁从公司回来已经快到晚饭时间，进门后迎接她的是顔涴歆大大的拥抱，两个人脸上都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吃晚饭的时候冉妈妈问：“宁宁呀，这就快过年了，公司的事情什么时候能结束？”

冉宁夹了一块鱼肉给顔涴歆，回答冉妈妈说：“已经都差不多了，后面的事情可以不需要我啦，从明天开始我和涴涴就能在家里陪着你们准备过年了。”

没有了冉容，却有了顔涴歆，冉家的餐桌上依旧是四个人吃饭，大家说说笑笑，顔涴歆很久没有那么开心过了。

吃过晚饭，冉爸爸和冉妈妈收拾碗筷不许冉宁和顔涴歆插手，“你们两个去看电视吧，涴涴的房间都收拾好了，不过今天晚上肯定是用不上了。”

冉宁搂着顔涴歆肩膀说：“妈妈你太聪慧了！”

晚上，两个人窝在一张床上说话，冉宁给顔涴歆讲在英国游学的事情，她一直微笑的听冉宁说，这个时候的冉宁好像回到了冉容还没生病之前的模样，哪怕是芝麻小的事情也一定要跟她说。冉宁说的累了，让她跟自己说说分开这些时间里的生活，换到她，只用了简单几句就概括了这一年多的工作和生活。

冉宁抱着一个抱枕，沉默了几秒钟，还是问了一句：“他呢？”

“他？遇见了，出现了，重逢了，却越来越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发现了那么多谜团，可是现在连一探究竟的力气都已经没有，宁宁，我真的好累。”

冉宁拉住顔涴歆的手，她都懂，可是依旧无能为力。

冉宁刚回来还有时差没倒完，顔涴歆怕她休息不好，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你今天也忙了一天了，我们早点睡吧，反正时间还长，以后慢慢说吧。”

冉宁怎么会不懂她的心思，点点头，两个人缩进被子里，关灯之后，谁也没睡着。

过去那么久，刘枫再也没有出现，可是他说过的话却在颜涴歆心里生了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误会，是不是说，他们之间还有希望？

颜涴歆的眼睛睁开又闭上，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她突然有点害怕知道。

离这一年的除夕没有几天了，冉宁和顔涴歆陪着冉爸爸冉妈妈扫房、买年货、贴春联，按着家乡的习俗准备过年。

顔涴歆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简单而平静地生活了，日子一天天缓慢而充实的过着，这样在别人眼中平凡的幸福，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心愿。

临近除夕，电视上无论是社会新闻、国家政治还是娱乐频道都在播放着跟春节有关的消息。从前顔涴歆最看不得这些，每到那几天，宁愿不开电视不看新闻的与世隔绝，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要一觉睡到春节后，只为了可以逃离这个普天同庆却唯独不属于自己的节日。

这天冉妈妈抱着一摞新的床单被套招呼正在看电视的冉爸爸和研究面包机的冉宁顔涴歆一起干活儿，四个人两两一组的开始把每个房间里所有的床单被套都换了新的，然后又开始换沙发套。这房子是新的，所有的一切也都是新的，可是冉妈妈一定要换，说了家乡的习俗就是要在除夕前把旧年的东西都换掉，这样在新的一年才会事事顺利万象更新。

顔涴歆极少做这些事情，冉宁也是这一年多在英国游学才跟着冉妈妈学做这些家务，四个房间都换完一遍也不是一个小工程，还好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换倒也不觉得闷。

换完之后，两人坐在沙发上喝水，电视上冉爸爸刚看的节目已经结束了，在重播一个音乐颁奖礼，屏幕上正在表演的是和冉宁同公司的田甜。

田甜进Ts的时候冉宁在英国，并不认识她，她的风格也和冉宁完全不同。田甜的表演结束后，主持人上台故弄玄虚的说着下面的奖项很重要，然后是颁奖嘉宾上台，几番对话后，大屏幕上便开始播放入围者的VCR，成烁赫然在列。

冉家二老还在为要不要换窗帘的事情发表各自的意见，客厅里只有冉宁和顔涴歆，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换台，只是安静地看着电视。

吃完晚饭，外面下起了大雪，冉宁和顔涴歆趴在窗台上看雪花飘洒，“那边的冬天雪总是下的很大，常常早上起来就看到邻居家的车只剩下了窗户，扫雪的时候，不管认不认识，大家都互相打招呼，小孩子会兴高采烈的堆雪人，堆完自家门前的，还会跑到邻居家门前也堆一个。”

“堆雪人，听起来都已经是记忆中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看这场雪应该不会小，等雪停了，我们也去堆雪人吧？”

“嗯，好。”

怕冷的顔涴歆很喜欢下雪，尤其看着雪花飘洒，天地被白色包围，连心里都觉得格外干净。

这样的大雪就算是在T市的冬天也不是经常会有，外面没有风，雪花就这样无声的飘洒下来，她最喜欢这样的画面。

似乎已经是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冬天，也是这样的大学，冉宁说她想要去瑞士，那里的雪最干净最好看。

后来，她依旧想要去瑞士，不过不再是为了那里的雪，而是因为那里被称作“世界疗养院”，她想要带冉容去那里养病，她希望会有奇迹出现。

曾几何时，她也和冉宁一样无比期盼会有奇迹发生，可惜现实总是残忍的，它要用失去来告诫人们，好好珍惜身边拥有的一切吧，你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失去什么。

冉妈妈给顔涴歆准备的房间始终没有派上用场，从她来的那一天，她就一直和冉宁睡在一个房间里。从小到大她都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可是这样两个人靠在一起，让她觉得很踏实。

回到房间里，冉宁把窗帘拉开，楼下橙黄色的路灯映衬着洋洋洒洒的雪花很好看，她爬上床跟顔涴歆挤在一个被子里，拿了个抱枕靠在床背上，她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冉宁，喝了一口手里捧着的牛奶，缓缓地开口说起了前段时间的事情。

她以为这一年多来，每一次遇见他都是偶然，忙忙碌碌中她只会想起从前的事情，连梦中都已经不见他的身影，可是现在说起来，她竟然记得重逢后跟他有关的一切，甚至连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

她手里的杯子已经凉透了，冉宁拿过去放在床头柜上，“涴涴，我从来不在乎发生过什么事，我关心的，只是你还爱不爱他还有你跟他在一起会不会幸福，仅此而已。”

窗外的雪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她看着不断飘落的雪花，“我也想知道，顔涴歆究竟还爱不爱成烁。”

前一天睡的晚，第二天两人起的也比以往晚些，冉妈妈留了张字条说跟冉爸爸出去了，要下午才能回来，冰箱里留了给两人的午饭，让她们自己吃。

冉宁跑到窗户边向外看去，白茫茫的一片，回过头笑道：“涴涴，一会儿我们去堆雪人吧！”

顔涴歆点点头，去冰箱里拿了午饭去热，两人提前吃完了午饭，找出手套和帽子便下楼了。

她很少这样活动，没一会儿便出了一身汗，多年不堆雪人，这会儿还是很开心，她趁着头上还没出汗摘了帽子，想着要是乔琳和露露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会慌张。

冉家二老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女孩子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拍雪人的边围，那雪人竟然有一人多高，不仅五官做的像模像样，还戴了帽子和围巾。

两个人都没带手机，看到冉爸爸冉妈妈回来特别开心，拉着他们看堆好的雪人，又让冉妈妈拿手机帮她们拍了几张照片。公司给冉宁安排的公寓住户并不多，因此也不怕被认出来，两人玩的不亦乐乎，最后冉爸爸伸着手臂，四个人围着雪人的头凑在一起拍了一张合影，照片里的顔涴歆笑的异常开心。

上了楼，冉妈妈催着两个女孩子去换衣服，又煮了姜红茶看着她们喝下去才放心，冉宁放下杯子问：“你们去哪儿了呀？”

冉爸爸拎过来几个纸袋子递给太太，冉妈妈看了一下分别递给冉宁和顔涴歆，“新年要穿新衣服，去年在英国都没年味儿，今年回家了，要好好的过个年。”

顔涴歆伸手接过纸袋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记忆里，她从来没有这样隆重的准备过春节，即便这是中国人最重视的节日，对她而言，除了一顿饺子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特别的地方，今年在这里，有冉宁，有冉爸爸冉妈妈，就已经让她分外的知足和幸福了，冉家二老是真的拿她当女儿来对待。

冉爸爸笑着催促：“挑了好久呢，快去换上看看合不合适。”

冉宁碰了碰正在愣神的顔涴歆，拉着她进房间去换衣服。

两人打开纸袋子，里面的衣服都是红白相间的，只是不同的款式。顔涴歆小心翼翼的拿出来，穿的很慢，这并不是她穿过最昂贵的衣服，却是她最珍惜的衣服。

冉宁换好之后走过来帮她整理衣领，然后扶着她的双臂说：“还好有你，让他们觉得完整。”

顔涴歆拉住她的手，“还好有你们，让我拥有一次完整。”

“只要你愿意，这里永远是你的家。走吧，去给爸爸妈妈看看，让他们瞧瞧两个女儿好不好看。”

整理好衣服，冉宁拉着顔涴歆的手走到客厅在爸爸妈妈面前转了一圈给他们看，笑着问：“好不好看？”

冉家双亲笑的合不拢嘴，不住的说：“好看好看，还是咱家的两个姑娘最好看，比那店里的模特都好看。”

冉宁冲顔涴歆眨了下眼睛，顔涴歆笑起来，这些年她听了太多太多或真或假的赞美，可是唯独这简单的一句‘好看’最让她觉得动听。

当下的幸福让她几乎不敢直视，生怕一不小心就醒了，发现这只是自己的一场美梦。

冉宁拉着顔涴歆的手说：“涴涴，为了感谢爸爸妈妈送我们衣服，我俩合奏一曲好不好？”

客厅里的钢琴一直都没有打开过，冉家两个女儿都学琴，冉容琴技精湛，冉宁从小不刻苦练习，琴艺始终一般，反而是顔涴歆琴技更胜一筹。她已经多年不弹琴了，从前是不敢，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纵然还是会常常想起，可时间越长就越是觉得疏远。

但是为了让冉爸爸冉妈妈开心，她心甘情愿做这一切，哪怕是要揭开自己的伤疤。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的弹起了多年前她们学的第一首四手联弹的曲子，冉容教她们的曲子。

当年顔涴歆学琴还不久，冉宁也只是看着冉容弹琴的时候多，自己却疏于练习，而冉容是两人的偶像。后来一次在学校见到高年级的学生表演四手联弹两人羡慕不已，回去之后便软磨硬泡的让冉容教她们两个一首简单的。

那时候冉容坐在中间，冉宁和顔涴歆一边一个学的极其认真，两个人从来没有那么刻苦的练过琴。很多年过去了，她们都还清楚的记得那个夏天，风扇在一旁嗡嗡作响，冉容给她们标指法，然后一句一句的教她们弹琴的模样。

曲子弹的很慢，顔涴歆手指生疏了不少，倒是冉宁因为在英国的时候时常练习有所进步，即便这样，两个人仍旧弹的很合拍，甚至不需要对视就能知道对方的速度和力度，不过实在是太多年没有弹过这首曲子了，偶尔会弹错一两个音，但这并不影响冉爸爸冉妈妈的兴致。

弹完之后，冉宁停了一下，又缓缓地弹起了另外一首曲子，那是她们家乡的一首民间小调，顔涴歆伸手去给她配上了更丰富的和旋，冉宁轻声哼唱了起来，声音不大，回响在房子里异常温暖动人，顔涴歆也跟着哼了起来，冉爸爸冉妈妈跟着拍子轻轻地拍着手。

时光带走了过往将它们定格在那里，有的人留恋过去不愿前行，有的人不敢回头一直奔走，可无论如何，心底的伤口凝结成疤痕不肯消失，哪怕藏的再隐秘，只要有朝一日微微触及，就会痛彻心底。

曾经教她们弹琴的冉容永远的离开了，曾经唱歌给她听的成烁决然的离开不曾回头，这世间究竟有多少曾经以为会永恒的还要消失。

除夕那天一早，冉妈妈就把冉宁和顔涴歆叫了起来，平日里都许她们多睡一会儿，可是这一天按照家乡的习俗是一定要早早起来的，一整天有好多事情要做。

出门在外，冉宁和顔涴歆在中间，一边一个挽着冉爸爸和冉妈妈的胳膊。这样圆满的时刻让顔涴歆恍若身处梦境，这样简单的幸福，是她毕生的的奢求。

下午的时候，冉宁和顔涴歆在冉家二老的带领下做完了所有除夕的准备，开始包饺子。洗菜、做馅、和面、擀皮、包饺子，明明有四个人，却做的比一个人都要慢，顔涴歆一直在问东问西，冉宁又在发挥着创作才能，恨不得把饺子包成各种形状然后在雕上花。

在英国的时候，冉宁和爸爸妈妈整日在一起，她一个人要做着两个人的努力，她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去减少冉容离开的痛苦，时间久了，她有时候几乎觉得自己快要变成冉容，在她心里，冉容有一个无可取代的地位。

而对于顔涴歆来说，从小到大，她都没有感受过这种普通家庭的温暖。她还不懂事的时候就只是练琴、看书、上课、学习，好不容易等她长大了一些，周围永远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她终日胆颤心惊，几乎要忘记了年少单纯的生活原本的模样。

她曾经幻想过这样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画面，她告诉自己要耐心的等待一切好起来的那一天，可是她等了太久太久，最后却等来了他们相继离开那个属于他们的家。

那个雨天她终于肯承认，她想要的，永远也等不回来了。

丰盛的年夜晚、奇形怪状的饺子、满桌的零食和水果、多年不看的春节联欢晚会、夜空中绽放的美丽烟花，所有的这一切都让顔涴歆觉得如此幸福。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她愿意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来交换，绝不后悔。

因为不用拜年，除夕晚上又守岁到很晚，初一的早上冉宁和顔涴歆都睡到自然醒，对于顔涴歆来说，她已经太久没有这样踏实的安睡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