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夜玄似坐似靠在玉棉软榻上,纤长骨感的手中,正握着一本老旧的卷宗。
这本卷宗不是关于左司乐的,而是十七年前,被女帝处死浮音圣女的。
卷宗上显示浮音圣女是在喝下,女帝亲赐下的毒酒后,这才毒发身亡而死的。
而那毒不是别的,正是火芥子毒。
卷宗上记载,火芥子被称为巫苏第一毒,至今为止无一人寻得解药,患上此毒之人必死无疑。
但距北泽从醉仙楼第五层,得来的情报所知:浮音圣女喝下毒酒后并无异常,过了几便全身酥痒泛起红斑。
再后来浮音圣女全身起脓包溃烂,她受不过这种断骨抽筋般的折磨,一头撞在墙上,头破血流而死。
当时收尸的人,亲眼见到她的额头上磕出了一个的凹印。
女帝之所以这么做,大抵是不想让巫苏百姓,信奉了二十多年的圣女,死在一个不久登基帝王身上,而是要制造她自己发觉心中有愧,自行寻死的假象。
是时,殿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清脆笑,夜玄迅速将手中卷轴放入暗屉,抬眼便见羽裳和蔷薇,已然走至了近前。
“给殿下请安。”蔷薇停下脚步,微微福身。
夜玄点零头,目光却没在蔷薇身上多加停留。而是看向了羽裳,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开口道:“过来坐。”
羽裳上前大方坐下,在夜玄面前她不必拘谨。她平时大大咧咧惯了,况且两人相处这么久,想必他也将自己的性子摸透了。
“现在左司乐的命交给你,你想让他死吗?”夜玄开门见山的。
他以前是个专横独行的主儿,自己能做主的事,绝不与他人多考虑。如今在羽裳面前,他像好似变了一个人。
蔷薇与北泽相互一对视,好像一瞬都明白了,羽裳在夜玄的心里非比寻常。
羽裳微抿着粉嫩的樱唇,表情很是纠结。
她却不是在思考,左司乐到底该不该死。而是在想饶生命怎么能如此脆弱,有的时候生死,真的可以在饶一念之间。
“想清楚了吗?”夜玄再次提醒她。
“嗯。”羽裳微微点头,清澈的凤眸中夹杂着一丝坚定:“左司乐凌虐宫伎,甚至有宫伎因他犹豫而死,罪不可赦。我认为以命抵命,都不足以弥补他的过错。”
“你的意思是”夜玄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平日里羽裳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没想到竟如此有想法,不亏是他喜欢的女人。
“左司乐可以不死,但总有比死罪更煎熬的活罪。”羽裳唇角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凤眉间轻松恣意,似乎心中早有答案。
她往日的那份真与善良,仿佛在此刻,全都被她藏了起来,藏到一个无人发现的角落。
蔷薇第一次见羽裳如此决绝果断,不禁开口道:“羽裳姑娘,那活罪你可想好了?”
羽裳腰背挺直,昂首挺胸,像是要干一番大事般,扬声道:“找一剂想死死不了,想活又想死的毒药。”
她太快了北泽一时没听清,蹙眉道:“羽裳姑娘,你在绕口令吗”
夜玄嗔了北泽一眼,一双上扬绝美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潋滟,淡淡道:“断骨散。”
羽裳不知此毒的威力,但一想起毒,叫她最为难忘的便是火芥子。于是问道:“可有火芥子厉害”
蔷薇见羽裳不解,开口解释道:“这断骨散念下独有,叫人闻了如断骨般难受,此香毒性极烈,与火芥子有的一拼。但断骨散只损筋骨,不会伤及肉身,正适合左司乐。”
“不错,左司乐若骨裂筋散,空有一副油腻皮囊,往后恐是要坐轮椅度一生了。”夜玄的双眸忽然幽暗,似一颗未经打磨的黑曜石,透着三分绝情,一分凌冽。
关于决定他人生死的话题,一瞬殿内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跟时间静止了一般。
空寂寂的寝殿,就只剩下袅袅紫烟缭绕,漂浮在寝殿上空。
紫烟好似想借着徐徐清风,企图飘入人们的身旁,将他们唤醒。
羽裳看着远处的缓缓上升紫烟,微压下眼睫,内心暗道:当真要做的这么绝情吗?
左司空有一废材身处乱世,也许过不久便会被人才辈出的司徒家族淘汰。这精神上的打击,简直是活着比死还惨
思及此,羽裳坚定的内心,又不禁动摇了起来。
就在羽裳暗自思忖时,殿外忽然走来一位身着夜行衣的侍卫,还没来得及行礼,就俯身在夜玄耳畔低语了几声。
夜玄听闻,倏地眉眼骤然一沉。
转瞬,白玉般光滑润泽的脸庞上,却流露着一丝狡黠的微光,薄唇不由勾起。
他看起来对侍卫的禀报十分诧异,但又有些窃喜。
蔷薇微眯起异瞳,一刻也不眨眼地盯着夜玄,总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情。
羽裳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压根没注意的身周人表情上的变化。旋即她想通了般,缓缓道:“就用断骨散吧。”
“好。”夜玄回答的极快,旋即一挥手就吩咐北泽去办了。
他的唇角仍然挂一抹浅淡的喜悦,羽裳决定完后便离开了。
因为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进宫的目的,她是来为黄寻罪犯的,只是左司乐这条线断了,她必须再找一个司徒家族的人问问。
蔷薇没有跟上去,目送着她离开,转头看向了夜玄,缓缓道:“殿下,奴婢有一事不解。”
“吧。”夜玄神情恣意潇洒,侧脸的轮廓如刀削般,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细闪金光。
“我后来仔细想想,那封给羽裳的告别信,是殿下写的吧”蔷薇丝毫不躲闪,夜玄那宛如亿万星辰璀璨的双眸,她终于敢直视他了,仅此一秒。
夜玄也不知是谁借给蔷薇的胆子,敢这么跟他讲话。
不过也是稀奇,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蔷薇,唇角勾起一抹近乎完美的弧度,坦白道:“是本宫写的。翊王有急事走的匆忙,叫本宫替他留下书信,不想让羽裳担心。”
蔷薇得到了信的答案,却又想起翊王那一尘不染的的房间,打扫的过于干净,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若她没猜错这房间,也是夜玄派人去打扫的。
但她拿到信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观察了一番四周,却瞥见地毯上沾有未清理掉血渍,想必是翊王留下的。
她之所以没将此事告诉羽裳,也是不想让羽裳担心,怕让羽裳知道后,打乱了翊王的计划。
再结合夜玄那又悲又喜的神色,她又得出了一个新的答案,那就是翊王命不久矣了。
羽裳即将失去夫君,那么殿下的机会又来了。
思及此,蔷薇异瞳不由闪过一丝潋滟,开口道:“殿下,我想知道翊王究竟得了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