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阴暗处，走出一个黑衣的少年。他走到佟婉身边，手握拳放在胸口，单膝跪在身侧，语气恭敬。

“小姐。”

“嗯，起来吧。”佟婉定定地看着眼前成排的灵位，心里泛起剧烈的疼痛。原来，这就是爷爷不让她来后院的原因，原来后院并不是堆成杂物的地方，而是佟家祠堂。

烛火明灭，一种深深地无力感从心底涌起，佟婉身形微晃。她感到一阵深沉的恐惧，她开始害怕未来有一天，会在这里看到熟悉的人的名字。

良久，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姐唤我佟七就好。”男子低头站在一旁，语气平淡。

“嗯。”佟婉轻应一声，算是回答。走到桌案旁，动作熟练地拿起三炷香点燃，虔诚地鞠躬上香。

视线落在一个灵位上，眼眶微痛，她淡淡地问，“爷爷对你有安排吗？”

“没有，老爷只说让我待在后院，照看祠堂的烛火。”男子平淡地回答，余光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小孩，心里隐隐不安。但他也说不上来缘由，只是听从佟凯的吩咐在这里等她。

几日前，佟凯来祠堂告诉他，“如果佟婉来，以后就听从她的安排，照顾好她。如果她不来，就照看好祠堂的烛火。”

他没想到她来得这样快。

“嗯，那以后就跟着我吧。”说完，佟婉转身往门外走去，脸色淡漠。佟七微愣，他平常了解到的佟婉，总是一副喜笑颜开天真烂漫的样子。从不曾这样淡漠清冷，生人勿进，就好像是突然间变了一个人。

佟七眸色幽深地看着她渐远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静默两秒，默默地关上门跟在她身后。

车库，佟婉正准备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被身旁的佟七抢先。他说，“小姐，我来。”

佟婉微愣，抬眸看上这个平静如常的男子，轻轻一笑。她倒是忘了，佟家的人都是些文武双才，开车是必备的技能。

车子发动，佟七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闭目养神的佟婉，问，“小姐，去哪里？”

静默两秒，佟婉缓缓开口，“去佟家墓地。”

佟七握住方向盘的手顿住，表情犹豫。“小姐，老爷吩咐过不让你去那里。”

“佟七，”佟婉轻声唤他，一字一句地说，“如今他不在家。”

还想说些什么，她冷漠的视线袭来，佟七颔首点头，往墓园慢慢驶去。

佟婉侧目望着道路两旁的行道树，怔怔走神，原来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孤独。明明刚刚才分离，她就已经开始怀念那些相依相伴的日子，如此暖心。

以往的这个时候，她是最不愿出门的。每次爷爷和傅笙都会连哄带骗、威逼利诱，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墓园有一种莫名的排斥，似乎有过什么不好的记忆。仔细回想时，就会隐隐头痛。爷爷说，“墓园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没有人愿意常去。不要乱想。”

后来她也就索性不想了。

车子路过花店，佟婉下车买了两束满天星，两束白玫瑰。驾驶座上，佟七薄唇微抿，他没想到，佟婉的心思这样通透，买的花束也丝毫不差。

不愧是佟家小姐，聪慧过人。

约半个小时，佟婉和佟七抱着花束下车，守墓人看到一身黑衣的佟婉很是惊讶，视线越过她看向身后的佟七，男子微微点头，守墓人恭敬地喊了一声“小姐。”，而后退回小屋，不再现身。

石阶上还留着点点残雪，佟婉抱着花束脚步微顿。她淡淡地直视佟七眼中的犹豫和担忧，声线微冷，“佟七，你在这里等我。”话落，接过他怀中的两束花，脚步沉稳地拾级而上。

佟七看着她坚韧清冷的背影，微张着嘴，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收回视线，转身走回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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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婉走到一级相邻的四个墓碑旁，依次放下花束，鞠躬。神色平静地说，“今年爷爷有事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先来看看你们。”

这么多年，佟凯从未给她讲过他们的故事，甚至提起他们的名字。只是在每年冬天初雪融化的时候，都会带着她和傅笙一起来这里看看他们。

记得有一次，她偷偷问傅笙，他们是谁？

傅笙揉了揉她的头发，笑意苦涩。他说，“婉儿，他们是我们的家人。”

其实佟婉从未在佟家找到过他们的照片，甚至一张全家福都不曾找到过。相册里都是他们爷孙三人的合影，仿佛并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小时候她一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如今想来爷爷和傅笙真的瞒了她很多事。

他们不说，她也就不问。

总之都是为了她好，该让她知晓的她总会告诉她。

佟婉坐在最边上的墓碑旁，头轻轻地靠着。冰冷的感觉从头皮传来，佟婉的心底感到一阵暖意。

她说，“以前，我从来都不喜欢来这里。但今天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居然感到无比心安。虽然我从未见过你，爷爷和笙笙也从来没有跟我讲起过你们的往事，但是我总觉得自己与你十分亲近。”

手指轻轻勾勒着墓碑上的名字，佟婉笑容苦涩，视线逐渐模糊。“傅瑾，我的眉眼之间可曾有你的影子？

你到底谁？

为什么我走到这里，就觉得无比心安，满是暖意。你知道吗？前几日，我梦见笙笙浑身是血的站在梧桐树下，他笑着对我说：再见，无论我怎么喊都不回头。他留给我的纪念册上，他说，“如果前路荆棘丛生，风浪波折，我定将拼尽全力，护你周全。”

可是前路在哪里？

今天早上，爷爷也走了。我一个人守着偌大的佟家老宅，很害怕很孤单很担心。可是我不能哭，我不能让爷爷和笙笙不放心。”

佟婉站起身，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眼角有泪话落，

“傅瑾，你究竟是我的姑姑，还是我的妈妈？

你会是我的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