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建筑系大四的课程相较于前三年,并没有轻松多少。
易添星大三中途休学了将近一年,复学后从前的学弟学妹全变成了同级生。但大家在教室里见了他,还是会恭恭敬敬叫一声“学长”。
真是尴尬。
这堂课讲《建筑理论与历史》,带课教授对着几年没更新过的PPT照本宣科。又是下午,听得教室里不少学生昏昏欲睡。
易添星捡了个最隐蔽的位置,面前摆着课本,桌下握着手机,低头吃鸡。
这一把形势大好,易添星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路高歌猛进,吃鸡再望。
也不知道是哪个没眼力价的,尽给爸爸添乱。滴滴滴给他发了一串信息,看着微信提示不断在屏幕跳闪,也不知道谁从犄角旮旯里冲他放了一枪。
“卧槽!”
死了。
教室里昏昏沉沉的人醒了不少,一起随着台上教授的目光,慢慢回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教授推了推眼镜,不友善的目光透过厚重的镜片,盯着最角落里的易添星。
“最后一排,对,就你,坐窗边的同学。”正好讲到建筑类型学,教授道,“你来谈谈对意大利建筑设计师阿尔多?罗西所代表的新理性主义的理解,别怕,知道多少说多少。”
没被点到的人庆幸地松了口气。课本上这个阿尔多?罗西也就是一笔带过,不提前做功课,谈什么新理性主义?
易添星自认倒霉地站起来。
几十双眼睛等着看这个延毕学长怎么瞎掰。
讲台上教授低着头,推着眼镜,好整以暇地等着训人。
易添星皱着眉,修长的食指托在唇下,想了一会,继而说道,“我记得阿尔多?罗西的代表作有荷兰博尼苏丹博物馆,美国佛罗里达州迪士尼办公建筑群,巴西集合住宅等。”
讲到这里,底下的同学还以为他说完了,都准备回头看教授怎么训人。
可易添又道,“我看过他的代表作《城市建筑》。那本书里罗西提出将类型学方法用于建筑学,他认为古往今来,建筑中也划分为种种具有典型性质的类型,它们各自有各自的特征。罗西还提倡相似性的原则,由此扩大到城市范围,就出现了所谓“相似性城市”的主张。”
教授听到这里,抬起头来,盯着最后一排那个俊秀又时髦的男生,将信将疑地推了推眼镜。
易添星接着说,“罗西在60年代将类型学的原理和方法用于分析建筑与城市的关系。他在建筑设计中倡导类型学,并要求建筑师在设计中回到建筑的原形去。他的这种理论和运动就被称为“新理性主义”。”
教室里不少玩味的目光慢慢转为欣赏。
教授不悦地皱着眉,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停了,“这位同学说的不错。《城市建筑》这本书建议大家课后都去读一下。”
说完他又抬头忠告易添星,“我听说你们班有个延迟毕业的同学。希望你引以为戒,好好学习,别走他的老路。坐下吧。”
此话一出,教室里传出一阵底笑。
前排有个特别不识相的男生笑着告诉一脸疑惑的教授,“教授,他就是延毕的那个学长。”
易添星在刺耳的笑声里坐下来。课桌上他的手机又振动起来。
他烦躁地打开微信,究竟是哪个混蛋这么烦?
微信界面上,十几二十个头像上挂着红色消息提醒。他一眼就看到那个沙雕大黄狗上挂了一个醒目的“5”。
“下午好!”
“你今天在江大吗?”
“我和朋友现在在你们学校”
“待会请你一起吃个饭吧?”
“你想吃什么呢?”
易添星皱着眉啪啪啪地回复消息。
手机叮咚一响。
正坐在江大商店街一家奶茶店里的王亿甜立刻掏出手机,她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干巴巴的四个字打击得意志消沉。
坐在她对面的胡初雪放下奶茶,“他回什么了啊?”
王亿甜没骨头一样地趴到桌上,“他说:不在不吃......”
胡初雪掰着指头算了算,“加上之前几次,你一共约了他4次,这次还亲自跑来江大约他。”一想到这些邀约全部被无情拒绝,胡初雪摇摇头,“包子,你这么死缠烂打,真的有用吗?”
王亿甜软软地趴在桌上,失焦的目光不知道看向何方,“除了死缠烂打我还有别的方法接近他吗?他的车明明就停在教学楼外头,为什么他要骗我说他不在呢?”
胡初雪不忍心告诉她“人家就是不想见你”。
可没想到王亿甜这个直肠子居然直接给人家发微信:我看到你的车了。你在学校。不能出来见我一面吗?大家都是朋友。一起吃个饭总可以吧?我又不会吃了你,你为什么躲着我?
易添星收到信息,真是服了王亿甜。答案难道还不够显而易见吗?
死缠烂打的女生他过去也遇到过,但是这种做法,除了感动了她们自己,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
拒绝的话,易添星已经说得够多了。
她到底是装不懂,还是不想懂?
他再一次态度鲜明地告诉她,“我有喜欢的人。既然是朋友,就不要纠缠我。谢谢。”
开学一周,这姑娘每天照吃饭的点问候他早中晚安。动不动就要请他吃饭。还买礼物送到他家里。现在她居然还追到学校来。真是······很烦。
易添星要不是之前说过拿她当朋友,要不然早删除她好友了。
王亿甜看着易添星刚刚发来的信息,“谢谢”两个字仿佛啪啪扇在她脸上的耳光。
她握着手机。
外头骄阳似火,她却如堕冰窟。
她也是从小到大被爱呵护着,没吃过什么苦尝过什么痛的人。
谁乐意一直被人拒绝呢?
谁乐意一直没皮没脸地死缠烂打呢?
可谁能告诉她,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向他争取一个试着了解自己的机会呢?
悠扬的下课铃声回荡在整个教学楼中。
易添星吊儿郎当地挎着包,跟着人群走出教室。
从各个教室里出来的学生熙熙攘攘涌向楼梯间。
易添星谁都不认识,低头看手机,跟着人群慢慢走。
有个眼尖的女生认出了他的包,跟同伴跟在他身后小声议论。
“那个包是fendi的小怪兽!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你连他都不认识?”
“啊?上一届系里唯一延毕的那个就是他啊?”
“富二代嘛。人家不在乎。楼下那辆黄色911就是他的。”
“居然这么帅!真希望他再延毕一年,跟我一块毕业!”
女生们还在笑呵呵地窃窃私语。易添星冷着脸收起手机,挤开身前的人群,快步朝出口走去。
他每天来学校上完课就会离开。朝九晚五,就跟上班打卡一样。
今天,有人在他的车玻璃上夹了一张字条。
上面用娟秀工整的字迹写到:
易添星你好!抱歉,我可能打扰到你上课了。以后我会注意,不在你上课的时候打搅你。我今天去参观过你们建筑系的优秀作业展,虽然我不太懂你的专业,但我觉得你很有才华,也很喜欢你的作品。希望有一天能够看到它落成。加油!
他心里淤积的那些不悦慢慢被字里行间里的鼓励熨帖得平整。
直到他看到落款处那个让人无可奈何地名字:王亿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