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玉轩
这日沁竹像往常一样,在内院儿绣着山茶迎春图,但是这些天下来,越绣便越觉得手上的疼痛与日俱增,现在甚至都有点拿不起针线了。
她心里苦恼,怎的上次手上的伤老是有隐痛,分明外伤已经好全,干起活来却是感觉得到手上多有不便。她不是不知道伤筋动骨的需要静养,但奈何她是个奴婢,还是个不受宠的小姐的奴婢。
“呵,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她心里暗骂,动了动手腕,尽量让自己舒服一些,二夫人下手也忒狠,竟真的成了旧伤。偏生这次还要把云意珏的寿礼绣的出色,才能有出头的日子。
云意珏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伤有复发的意思,心里痛快的很,无奈面上还是一副主仆情深:“沁竹,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我知道这劈丝绣困难,但是你知道,你是我这院子里最信任的丫头,绣工又好,屠苏她们去做,我都是不放心的。”
说着朝那精致的绣图看了一眼,眼神里满是羡慕,似乎是被她的绣活惊艳的不得了。“我知道你一向忠心,自然是不忍心让我在祖母生辰上露怯的。这次真的要好好谢谢你呢。”
沁竹听了这番话,手上的绣针捏的紧紧,眼里划过一抹嘲讽和轻蔑:云意珏这番话分明是把她的退路给逼死了,不仅必须她绣,还不得不绣好,否则就成了不忠心事主。
沁竹眸色动容的看了云意珏一眼,只是目光里的打量意味没有她以为的那样藏得住,云意珏目光真诚,神情忧切,不像是个有心思的,难道是她想多了?
不过沁竹也根本不多理会云意珏的话,只是含笑点头,绣得更加认真和细致:云意珏,你可别怪我。你一个女红都不会的草包,可怪不得她另投明主!
云意珏十分戏谑地看着她忍者手疼将一股线生生拆成八股,指节都有些颤抖,却还是将针拿的紧紧,一次又一次地勾描、重复。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一条狗,竟然能为二房卖命到这地步。云意珏冷哼,她也不想一想,一个为了钱财地位随时可以出卖原主的人,谁会放心用她!
“妹妹好兴致。”云织雪十分俏皮的说着话,莲步微移之间,一个粉面含妆,身材窈窕的女子已经走到了内室。
“姐姐!”云意珏看到了云织雪,很有些兴奋。因为姐姐已经到了出嫁之龄,上次皇后娘娘寿宴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屋子里学习主母礼仪,持家方法之类,很少能够看见她了。
云织雪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家妹妹,自顾自的说着:“上回听说二房找你麻烦的事,可把我担心坏了。幸而你聪明,应对过去了。”她说着,伸手刮了刮妹妹的小鼻子,十分宠溺的模样。
“那是。”云意珏从来在云织雪面前都是最真实的自己。十四岁的年纪,最是俏皮可爱的。“不过,”云意珏拉了云织雪的手坐下,“姐姐也要小心二房才是。”
云织雪会意,自己不喜争斗,已经给了二房太多可乘之机。特别是爹爹已经在考虑自己的婚事,这个节骨眼上可断不能出错。
“妹妹你看这是什么?”云织雪笑着指了指自己头上的一只碧玉瓒凤钗,眸色里有一丝无奈。
那簪子极为好看,几片碧玉叶片零星的散落在金丝雕花之间,中心的一点红珊瑚更是画龙点睛,灵动与舒雅兼备,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好东西。
云意珏心下有了逗弄姐姐的心思,偷摸摸凑到她耳边:“是不是,太子殿下送的啊.....”
云织雪看了眼自家笑得花枝乱颤的妹妹,使劲儿将她推开,没好气道:“这是万表哥的。”一提到晏璟轩,云织雪却也是高兴的。她现在努力学习大家闺秀的礼仪,何尝不是为了嫁给他......
云意珏了然,受了开玩笑的心思,声音却大,刚好让守在外面的沁竹听得清清楚楚——“看来万表哥与姐姐很是交好呢,送你这样漂亮的簪子。”
云织雪心里生气,狠狠掐了一把云意珏水灵的脸蛋:“你做什么,不知道隔墙有耳吗!”
云意珏抿唇,“就是要被人听去才好。你以为只有你屋子里有个沉香?”
云织雪吃惊,继而明白过来。钟氏既然给自己身边安排了人,妹妹身边肯定也有。那珏儿方才,便也是想让那眼线将万无声的事说给二房,让她们以为自己下的一手好棋。
真是难为妹妹了,分明比自己小,却要日日忧心二房的盘算、算计。只希望自己能在太子选妃的考核中胜出,才能更好地保护她。而近日她带着这簪子,就是为了像云意珏上次所说的一般,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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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府厨房
云意珏正带着屠苏做马蹄糕,马蹄粉浆已经在蒸锅中整了好一会儿,整间厨房都是甜腻香软的味道,引诱得屠苏肚子里的小馋虫蠢蠢欲动。可无奈这是小姐专门做给老爷的东西,她怕是无福消受了。
“好了,出锅喽!”云意珏兴致冲冲的看着蒸锅里的马蹄糕,这可是她给云崇渊亲手做的好东西,怎么能不用心。
不是她愚蠢到以为做点东西就能挽回那个爹的心,只不过若是云崇渊一直这样偏袒二房,自己以后行事也多有不便。所以啊,在云崇渊面前,还是得多多留下好印象,不能像前世那般没有存在感,成为一个随时都可以舍弃的东西。
下一秒,屠苏却怔住了:小姐竟然直接把手伸向了刚刚掀开的蒸锅!蒸锅里白色的蒸汽一股脑儿全涌出来,氤氲一室,一时间竟然将云意珏的上半身都挡住了。
刚刚掀开的蒸汽最是烫人,云意珏疼的“嘶”了一声,额角都冒着细细的汗珠,只感到自己手上像是被火烤一般,火辣辣的疼。
“小姐,你做什么!”屠苏急坏了,自家小姐明明知道这蒸汽有多烫,怎么还......她赶紧拿来一块布,浸了凉水,作势往云意珏手上捂。
“不必了。”云意珏一把将那布拿开,吩咐屠苏装盘。
“不下点本,怎么会有效果呢?”
文渊阁
云意珏看着坐在案桌旁看公文的云崇渊,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爹爹。”
“珏儿?”云崇渊似乎是有些吃惊,自己这个二女儿一向与他不亲近,又不爱出房间,怎么今日会主动到他这里来。他想起之前因为二房的挑拨差点冤枉了她,心里不由得有些愧疚,柔声道:“珏儿今日怎么想到来爹这里了啊?”
云意珏看着眼前这个与那日不分青红皂白对自己发火的爹爹完全不同的云崇渊,心里只觉好笑,但是还是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道:“珏儿今日给爹爹做了马蹄糕,特意端来给爹尝尝。”
说着伸手将那盘点心放在他桌上,状似不经意的露出手上的红印,赶紧往袖子里缩了缩,支支吾吾道:“珏儿见爹爹忙......只想让爹舒心一些......珏儿......珏儿这就回房了。”
一阵糕点的清香充斥在鼻息之间,让人觉得颇有食欲。云崇渊方才正好看见了她手腕上的伤,又见她一副小心翼翼不想让自己担心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有些心痛。这些年来,自己对珏儿的关爱,的确太少了。
“将手伸出来。”云崇渊目光柔和地看向女儿,眼里竟然有了几分关切。
“不,不用了......”云意珏似是受了惊吓一般,将身子往后缩了缩:“珏儿不想让爹爹担心。”
云崇渊想到云明朱,受了一点小伤都要撒娇哭半天,不由得感慨自己这个二女儿,什么苦都往心里咽。他有些动容,语气里多了一分压迫:“伸出来给爹看看。”
云意珏犹犹豫豫的伸出手,目光闪躲:“珏儿只想给爹爹做点点心,没想到手这么不巧......”
云崇渊掀开她的衣袖,手上殷红一片,在白净秀气的手上分外显眼,竟让他有些心疼。“都伤成这样了,都还忍着,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尴尬道:“赶紧将我这里的一瓶烫伤膏拿去,仔细留疤。”
“以后若是做什么,尽管吩咐身边的丫鬟婆子。谁要是不尽心,跟爹说就是。”
云意珏心中讽刺,这么多年来,云崇渊倒是少有像现在真正的像个爹......只是,当他把所有的关爱都给了云明朱时,心里何曾有过她云意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