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云意珏迷迷糊糊地张开眼,才发觉自己竟然躺在床上,昨日的那人早已不见踪迹。她揉了揉揉脑袋起身,才发现桌上安安静静地躺着那本食谱,提醒她昨日晏敬尧真的来过。
她翻开几页漫不经心地看着,一想到昨日他的温存,脸上却不自觉泛起微微红晕。
屠苏此时已经进屋伺候,她赶紧用手拍了拍脸,把那书揣在怀里,用了早膳,换了一身男装,就往盛香楼去了。
云意珏从府中出来之后,瞧着时间还算宽裕,便转角去了盛香楼旁的一家首饰铺子逛了逛,仔细同掌柜说了会话之后,想着姐姐她应当快到了,便快步去了盛香楼。
进门瞧见温修衡在柜台边眸色淡淡的翻看着账本,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云意珏心里突然就有了打量。
“修衡公子,意珏可否请你帮一个忙?”没了昨日的俏皮玩笑,云意珏正色行礼,眸色坚定。
因着云意珏之前吩咐盛香楼日日为温修衡备着红枣桂圆汤,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碗汤发挥了作用,他今日面色稍稍红润了些,面容仍旧清朗,只是不若之前那般疏离。
他眉眼含笑,俯身作揖,纯白的月光锦微微散落,闻到扑面而来的檀香甚是清润:
“当然。”
云意珏换了女装,去雅间坐了,才发觉云织雪已经早早地候在那儿喝茶,见她来了,双眸立即盛满了笑意,将一叠子奶油乳酪糕推在她面前:“妹妹尝尝,我觉着不错。”
云意珏“噗”的一声笑出声来,自己从前常做了点心给姐姐,姐姐哪里会尝不出来,现在不过是故意打趣她的罢了。
“姐姐就知道取笑我。”云意珏娇嗔着坐在她身旁,对时候在一旁的小二吩咐道:“先上几样招牌菜。”
“姐姐,二姨娘她们估计得午时过后才会来,咱们不妨先吃点东西。”
云织雪明白得很,万无声本就是钟氏的人,如今既然自己主动约了他,又明里暗里透露了对他有意,二房哪里肯放过这次机会。不过妹妹如今这般镇定自若,也着实令她佩服。
她自己承办盛香楼,想法子对付万无声和二房......云织雪的眼神里突然有些心疼。自己这次一定要当上太子妃,不要让妹妹这样活在别人的算计中。
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妹妹真能拖住万无声?”如果万无声及时赴约,自己到时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云意珏兴致冲冲地为她布菜:“姐姐尝尝,盛香楼新出的招牌菜可还爽口?”她夹了一块儿清蒸鲤鱼在她盘中,清香蔓延,瞬间勾得人食指大动:“姐姐放心,这次不仅是拖住他,还要给他一个教训。”
姐妹两人正吃着饭菜,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嚷,还是侍候在外的小二机灵,朝里大声喊了一嗓子:“丞相大人请进。”
云意珏和云织雪相视一笑,“终于来了。”
“老爷,您听妾身说啊,就算织雪犯了错,也是年轻气盛被冲昏了头,您别在外面对她发火。”钟氏说是扶着云崇渊,却恨不得立刻将他推进去。她心中冷笑,既然云织雪敢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自寻死路,就怪不得她这个做二娘的不留情了。
云崇渊看她拉着自己,心中怒火更甚。他才刚刚下了朝,却听见府里的下人说什么大小姐私自约了表少爷去盛香楼幽会,是又失望又气愤。不知好歹的东西,放着太子殿下那样的人不争取,看上一个穷书生,真是鼠目寸光。
“你别拉着我,我今日就要好好教训这个孽女!”云崇渊看着钟氏到现在还想替她文过饰非,心中恼火。年年就是心肠太软,才会教出这样不知道分寸廉耻的女儿,竟然敢在酒楼约会外男,简直是丢光了他云家的脸。
“云织雪,你滚出来!”云崇渊一脚将那门给踢开,木门摇摇晃晃几圈才勉强定住,只不过撑木明显被踢断了几根,可见脚力不小。
看到眼前的一幕,钟氏原本得意的目光瞬间化作无形,拼命忍住像是淬了毒一般的眸色,心里把万无声骂了无数遍。
云织雪先是一惊,瞬间化作无边的冰冷,目光里有着浓浓的失望。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同样一脸不可置信的钟氏和云崇渊,心中冷意更甚。
“织雪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能让父亲如此大动肝火?”
云崇渊身体一怔,明显还未回过神来,怎么只有意珏和织雪,万无声呢?
还是钟氏反应及时,她起身上前,目光尖锐地扫过床榻和屏风,皆都一无所获,心中气恼,语气里却半点看不出。
“织雪别误会,你父亲是听人说你今日约了无声来......见面,他担心你罢了。”
云织雪冷笑:“呵,我怎么觉得,父亲像是认定了万家表哥会在这里,现在有些失望呢?”云织雪毕竟没有对云崇渊完全死心,心里终究念着这个父亲,语气里也没有掩饰失望之意。
“孽女,这就是你跟你父亲说话的态度?你自己若不是约了万无声,别人怎么会那样说?”
云意珏在一旁默不作声,她心里对这个冷漠自私的父亲已经失望至极,现在看着他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姐姐只觉得分外可笑。
“父亲容珏儿替姐姐说句话。姐姐这些日子皆在院儿里准备太子选妃事宜,珏儿怕姐姐闷坏了,今日姐妹俩才出来逛逛。”她走近了云崇渊,压低了声音:“父亲觉姐姐会愚蠢到放着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不要,喜欢一个穷书生?”
她正色走远,扶起了被云崇渊踢坏的那一截木门,眼里闪过一抹凌冽:“相反,若真如父亲所说,姐姐约了万家表哥,那怎么竟不见他呢?”
云崇渊已经冷静下来,的确,织雪想来是有分寸的,上次百花宴也和太子相处不错,没必要和万无声纠缠。
她看着紧紧攥着拳头的钟氏,戏谑一笑,柔声道:“二娘向来管家严明,怎么今日父亲前脚刚下了朝,后脚就有人嚼舌根,短短几句闲言碎语将姐姐与万家表哥的清白都给毁了,胆子可真不小呢。”
钟氏咬牙,堆笑道:“许是这些日子织雪跟无声走得近了些,下人们没见识,就以讹传讹了。”
云崇渊一听这话,原本和缓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下人们哪里会空穴来风,必定是织雪平日里律己不严,又不晓得和万无声保持距离,才让人得了空子,这万一传到太子殿下的耳朵里......
“二姨娘说的是。只不过姐姐向来是羡慕那些品行高洁的君子,和无声表哥可能会多些话聊罢了。”说着看似无意地朝云崇渊看了眼,又道:“可惜了他们二人都无意彼此,否则对二娘来说可是亲上加亲呢。”
钟氏脸上绷不住了,这分明是讽刺无声肚里没二两墨,云织雪根本瞧不上。什么叫跟她亲上加亲,明摆着老爷有意将她嫁给太子,哪里会多看钟家一眼。
云织雪这时也明白过来,“就算二娘怀疑织雪,也应当相信自家侄子不是。只是今日这样大的动静,怕是有损丞相府的名声啊。”
云崇渊毕竟还是看重丞相府的清誉,他淡淡的扫了眼钟氏,心中疑惑更甚,自己听到那些风言风语原本只是怀疑,可是钟氏却立刻下跪为织雪求情,显得欲盖弥彰了些,自己才想来酒楼,莫非真是这个妇人搞的鬼?
云崇渊起身离开去了柜台,面上仍旧是一副官场惯用的笑容,“今日不好意思,盛香楼所损财物,丞相府愿悉数赔偿。”
却不料那掌柜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照着之前主家的吩咐,说出了双倍的价格,“丞相大人,总计是五十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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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一座破庙里,万无声瘫软在佛像下,狼狈不堪。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又惊又恐的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公子,只觉得脊背发凉。
“我求求你,饶了我,饶了我吧!”万无声艰难地爬到了温修衡脚下,声音颤抖。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刚一走近盛香楼,就被眼前这个蒙面公子打晕送到了这里,醒来之后只觉得浑身像被点了穴位,又麻又痛,根本难以动弹。
“谁叫你想了不该想的东西。”温修衡淡淡一笑,双眸清亮,却让万无声觉得危险至极,害怕至极。这个有着这样一双好看眸子的人,怎么......怎么比鬼魅还可怕!
“若是你下次再敢招惹云大小姐,可就不是今日这么简单了。”温修衡甩了甩袖子,笑容仿若盛开的罂粟一样妖冶,却仍旧是难以接近的疏远和清冷。
云意珏之前在酒楼拜托他好好拦住万无声,别把他弄死了。方才他精心选了万无声浑身的穴位来点,想必够他好受一阵的。
“你,你跟她是什么关系!”虽然身体像有千万只虫子撕咬,但心里的贪婪仍未浇灭,他颇有些不甘心,凭什么自己要白白放弃这样升官发财的机会!
“呵,”就这样的腌臜泼皮,还不配来沾污他的眼睛。他顷刻翻身上前,黑色的面巾难掩凌人的气度,他的笑意仿佛是无数索命的恶鬼,骨节分明的手指将万无声的喉咙死死锁住,他无力反抗,只得连连干咳。
“你尽可以试试。”
不愿意与他继续纠缠,男子理了理衣袍,飘逸而去。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盈盈公府步,踏遍人间春色。罄折似秋霜,唯余仙袂飘飘。
万无声只觉得身体痛苦更甚,这到底是一位什么人物,自己何时得罪了他,明明似神明降世,却仿佛是最温良的恶魔,兵不血刃就能让他生不如死。
他捂了胸口,话也说不出,身体的痛苦一浪盖过一浪,抽丝剥茧般断绝他最后一丝气力,蓦地眼前一黑,吐出一口发黑的鲜血,只感到身体似乎在被猛兽撕咬,直直地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