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窗外下起了雪,簌簌作响。有时还会“轰”一声闷响,从松树上泻了一大堆雪落地。
月白被这动静吵醒了,嘟嘟囔囔了几句,翻了身又裹着棉被睡去了。不过,听这声响,雪势并不小,兴许明日一起床就是银装素裹的景色啊!
不出所料,第二日觉晓后,雪花还在洋洋洒洒地飘着。
徐阁阁生在偏南部的盂县,从未见过雪,一起床就披了外衣到雪地里滚。赵伊姝嫌她吵闹,隔着窗子骂她、求她安生,好让自己在被窝里再睡个懒觉。月白也起了床、穿好了衣服,迈着轻盈的猫步去唤赵伊姝起床,被赵伊姝没好气地轰走。
“怎的了?昨夜里不还跟我伶牙利齿地吵架吗?怎么一到早上又来叫我起床了?”
嗳,好大的起床气!
“嗐,我这不来认错了嘛,”月白笑了,直催她快快起床穿衣,“今儿个不去听听大课吗?”
“雪下这么大!连路都走不了!还上什么课呀!”
“哪怕不上课,也是要吃饭的呀!你快些起来,我跟阁阁去取饭菜来。”
“嗯嗯!”赵伊姝揉着眼睛敷衍了事,转身却又睡熟了过去。
“哎……”月白没辙,只好出门招呼徐阁阁一同去食堂取些饭菜来。正巧那里摆了一堆红薯跟芋头,月白想着小屋有炭火炉,便央了灶火做饭的师傅给了自己一只小铁架和一小篮子的红薯跟芋头来。仔细一瞧,里头还摆着俩土豆。
左右也不是什么贵重的食材,也算是灶火师傅为了清空库存送了她俩罢。不过月白还是打算下次送他一小罐从家里带的酱菜,以作回礼。
“回去要怎么吃呢?我们家是把红薯塞到灶火里头烤的!”徐阁阁恢复了吃货常态,一路上几乎是抱着月白过来的。
“咱们切成片,烤着吃。反正是小零嘴,不求它能吃饱!”
回到淞阁院,见小院里多了一条小路,上头像是蒙了一层浅浅的云。
大概清扫了有一阵了罢,月白猜。
再往里走时,就见柳锦湖拿了扫帚正清扫屋子,连伊姝也穿了毛绒褂甲,拿了鸡毛掸子拂灰。
月白突然有种孩子们长大了的姨母式舒心。她笑嘻嘻地进屋,忙说自己带了好东西过来,又招呼人打些水来涤土、洗铁架子。待三人都偎过来,又从小箱子里取了护身的匕首,削皮、切片,而后置在炭火架子上,劈里啪啦被热浪又烤又燎。
“嗐,这绝对好吃!冬日里的地瓜都是越烤越甜的!”徐阁阁十分期待、两眼放光。
差不多吃完早饭的时候,第一波的红薯片已经烤好了。香甜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屋子,咬上一口却又是十分软糯可口,在下雪的日子里啖上一口整个冻僵的身子都会暖和过来。
正巧有书僮来各处送信,到了淞阁院这一闻着香味就非要吃口不可。做书僮的多是穷苦人家送过来读书的小孩子,为书院里打杂就能免读书的费用,所以草草一数,来这送过信的就有过两个孩子。
这次的是个新面孔,虽穿着书院里的衣服但单薄的很,一进门,嘴上还挂着鼻涕。只见他慌慌张张跑进来,吸了吸冒头的鼻涕,一边递信一边咽口水。月白瞧着心疼,忙从徐阁阁嘴里夺了两片塞给他吃。
“你等下一波,让给人家小弟!来,过来暖暖身子,吃点红薯片罢。”
“多…多谢。”那小娃乖乖接过,对着四个姐姐点头道谢。因刚才摔了一跤将衣裤湿了大片,不敢坐在凳子上,只好站着一口一口地往肚子里送。
“你外衣湿了,不如脱下来用火烤一烤罢。”月白瞧出端倪,拍了拍他的肩头,说:“不然这样出去,可是会生病的哦!”
“是的是的,外面雪这么厚,你也不用急着去送信,待烘干衣服再去罢!”赵伊姝扭头打量了他一眼,也附和道。
柳锦湖不说话,只从一旁取了小竹竿递给月白,好让她将湿衣服挂起来。
事已至此,四个大姐姐欲磨刀霍霍向他这只牛羊,他也逃不掉。小书僮又怕又慌,嘴里叼着的红薯片还没完全下肚就被脱了衣裳。
“诶?你穿的这么薄,不冷吗?”伊姝问他。
“是啊,厚衣服呢?怎么不穿上呢?”月白追了一句。
“我……我没有厚衣服……”小书僮拿去嘴里的红薯片,搓着脚丫,赧然无措。谁知,未待他回神,从箱子里翻箱倒柜的徐阁阁就拿着一个厚马甲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没事儿!我这衣服呐是我奶奶给我做的,可暖和了!就是小了,我穿不了,留着就作个念想而已。眼下正好给你穿!你不嫌弃就好好穿上哈!”她说着,一下子将马甲薅下来,又十分粗鲁地将小书僮的两只细胳膊掏出来。
幸亏这小书僮瘦削,不然非得被她这么一通给弄哭不可!
“我……谢谢姑娘。”书僮还没缓过神,但赶紧弯腰道谢。
“不用不用!”徐阁阁连忙招手,脸上却笑开了花。赵伊姝见状,也赶紧去柜子翻找,最后抱出一条小毯子出来,塞到他怀里,等着被道谢。
“喏,这个我用不着!给你!正好夜里凉,你裹着,就不会冷了!”
怎料道谢没等来,却惹得小书僮呜呜咽咽哭了。
“呜呜……谢谢姑娘…谢谢你们……”
“叫姐姐,不许叫我们姑娘了!”伊姝手指戳他脑门,但眼底还是平添的几分温柔。只是,话没说完,那小子就闷头哭了起来,怕是好久没有收到旁人的温暖了。
“姐姐,谢谢姐姐…呜呜,谢谢姐姐……”
“别哭了,我给你倒杯热茶,你好好暖暖身子。”月白哄他,可不好走开,便托了锦湖给他倒了一杯。
递至手里,这小子却越哭越凶起来。惹得赵伊姝板起脸训他,可一旁的徐阁阁心疼又将他一把揽进了怀里。
再然后,便是两个姑娘的口伐舌战。
“好了好了,别吓着人家小书僮了!”月白走过来面上劝架,暗地里却悄悄将小书僮拉到了一旁,替他拭泪、又轻声问他:“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儿?”
“我…我叫谢岚,今年六岁了。”
“六岁了,跟我弟弟妹妹一般大呢。”月白说着,又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日后若没事,可常来淞阁院玩哈!”
后头的赵伊姝跟徐阁阁听到此话,却异常一致,抢着道:“若是有人欺负你了,也来告诉我!我一定替你打回去!”
这下,她俩皆仰头一哼,而月白和锦湖则是相视一笑。
“谢岚,你记好了,我呢是月白姐姐,这位是锦湖姐姐。”月白指了指柳锦湖,而后由她接了话去、继续更柔声地道:“那俩位吵吵闹闹的,穿紫衣黄衬的是伊姝姐姐,另一位蓝衣白褂的是阁阁姐姐。”
“嗯,我记住了,月白姐姐、锦湖姐姐!”谢岚说完,绽了一颗大大的微笑。
“嘿,你这脑瓜儿倒是极机灵的!”月白笑眯了眼,又递给他两片红薯说:“来,多吃点!”
那日雪下了一天,细细碎碎又洋洋洒洒,到了晚上已积攒到了膝盖处。
月白凑着烛光读书信。烛火昏黄,也晃得她想睡觉。可展信读之,却又让她清醒了几分。
今日谢岚拿了好些信来,其中有三封便是她的。一封是爹爹的,一如往常,让她顾好自己、多多读书;另一封是阿姊的,是她放不下心、来问问自己的情况;最后一封则是苏梅托人寄过来的,说自己到了中州的边寨,结果自己乘的马车轮子坏了,正好遇到了楚小爷跟姜小爷,吩咐了一位叫作陈应许的随将来送她。
“这下,又欠了两位小爷人情了呢。”月白叹气,转而又微微笑道:“这陈应许不会就是陈因尚那小子的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