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此时并没有注意到李怀信手中的筷子,只是有些疑惑老师徐光启会给他带来什么消息和建议。
李怀信嘴角微微抽搐,神色无奈,从衣袖中抽出一封白色信封,扔给了李元:“看看吧,信上说得很清楚了。
李元接过信封,旋即展开仔细研读。
半晌,并不冗长的一封信已经读完了,李元轻轻将信封放在桌子上,指尖敲打着桌面,在思考着什么。
信上大致说了三件事。
第一:暂缓入京,以身体不适为由在蓟州府逗留数日,等京中局势稳定再说。
目前泰昌帝即位不久,朝中人事地震一般,经历着巨大的变动,但是总体上还是以东林党掌握着朝中的政权,虽说东林中也不乏正人君子,但是以李元与其以往的冲突矛盾来看,最好不要冒险,将自家前途寄托在个人品德上一点都不可靠,有时候,团体的意识完全可以左右个人意志,所以徐光启并不认为现在是入京的好时候,等到泰昌帝完全掌握了政权再说。
第二:熊廷弼已经入京。
泰昌帝拟任其为兵部尚书,制衡东林的用意及其明显。目前已经引起了东林党的巨大反弹,初掌帝权地泰昌还未能完全理解帝王之术,目前双方正僵持不下。李元需要做好心理准备,防止有人利用其与熊廷弼的关系大做文章。
第三:泰昌帝近日身体不适,朝中人心惶惶,到京后谨言慎行。
“你老师信上的意思想必你也明白,都是为了你好,”李怀信咔哧咔哧的咬着脆生生的腌制黄瓜,抬眼看着李元:“你就放心在我这里安住数日,等到朝局稳定了再进京不迟,现在政局混乱,不要被无端卷入了漩涡,到时候不好收场。”
李元听着李怀信的话,只是默不作声,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别光喝酒啊,吃菜,吃菜,”李怀信点了点桌子上的菜肴珍馐:“专门从淮安请来的大厨,味道不错的。”
“我打算明日就进京,”李元扔了一块细嫩的鱼肉入口,丝滑清香,毫无刺骨。
“什么?”李怀信浓眉一皱,神色有些凝重,放下筷子道:“定国,方才你老师的信你没有看嘛?此刻京城可是龙潭虎穴啊!”
“局势混乱才好浑水摸鱼,而且,”李元眼帘低垂,看着眼前的清冽白酒:“熊经略已经上京,怎么说也是我的知遇恩人,一个兵部尚书,还是应该坐的!”
“你要帮助熊廷弼任兵部尚书?”李怀信轻叹一口气:“熊廷弼为人威凌甚重,老夫于其素来没有什么好想与的。”
“总归是让东林气焰下去一点,也不妨碍是哪个阵营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李元吃了一口清炒虾仁,带上一些蒜泥,端是可口非常。
“那你自己呢?有什么打算,”李怀信一口一个花生,带着白糖青盐翻炒过,下酒最是高效。
“李老,黄瓜和花生可不要一起吃,性相克,”李元起身为其斟满酒杯,而后坐下:“京城我不会久居,早晚要离开的。”
“再赴辽东嘛?”李怀信双眉一挑。
“辽东”李元扭头看着窗外,口中喃喃道:“不知道那个时候辽东还在不在我大明手中了。”
一老一少推杯换盏直到三更天将近才结束,李怀信早已经是昏天暗地,最后拉着李元要结义金兰
最后看着李怀信被下人搀扶着回房,李元自己也转身离去。
“大人,”刘贵和高良已经在府门口等候,他们自有下人去伺候,晚饭倒是已经吃过了。
“走吧,”李元双目清朗,并没有什么不适,直接翻身上马,带着数十护卫向着李怀信为自己准备的府邸而去。
“你们两个对于辽东事,怎么看?”李元骑在马上,听着哒哒的马蹄声,突然开口,向着身后的刘贵,高良二人问道。
“诸事皆有天定,既然老天让大人回京了,那辽东就是守不得!不可强求,等大人何时有空,再去收复即可!至于其他人,时势造英雄,天纵却只有一人而已,”刘贵驭马而行,轻声轻语,说的话却是石破天惊,如果被朝廷知道,少不得抄家灭门,绝无二话。
实打实的谋逆之语。
高良咽了咽口水,就当是没有听到刘贵的胡言乱语,这些日子,他已经听多了刘贵这样的话。
“末将倒是觉得,辽东目前却是守不得,就算是大人守御在前,没有朝堂上一心的支持,也没有可能,而问题就在于,朝廷诸公似乎并不喜欢大人。”高良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朝廷啊,”李元冷笑一声:“太祖皇帝终究是高瞻远瞩,龙生九子,知道自己的龙子龙孙皆是蠃鳞毛羽,造就了强大无比的文官集团,是辅助也是后手!”
不多时,一行人已经到了府衙门口。
将缰绳交到门卫手中,李元转身向着府中而去。
“大人,方才有个游方道士,前来求见大人,”一个兵卒上前向着李元报告。
刚刚迈过台阶的李元身形一顿:“游方道士?给些香火钱赶走就行”
“那道人有句话带给大人,”那兵卒犹豫了一下,继续开口道:“说是大人若想成大事,玄门道祖的手段也许需要用到。”
李元眉头一皱:“什么?”
“这种神棍胡言乱语的话怎么也报告给大人?”刘贵在李元身后,大声呵斥:“再遇到这种疯言疯语之人直接轰走了事,别来烦扰大人。”
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情被人抓到把柄,怎么死都不知道。
“成大事?”李元转过身子,伸手制止了刘贵的话,看着那小兵:“你是蓟州城的兵卒?”
“”那兵卒低下脑袋:“是李总兵派小的们来为大人做护卫。”
李元轻笑一声,李老御下不严啊,手下都让人安插了眼线,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将那道人的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护卫全都换成我们自己人,”李元指着那小兵,向着刘贵下令道:“处理干净了。”
“大人放心!”
第二天,李怀信依然是宿醉不醒,李元也未做停留,留了一封信,对那名小兵的事情做了解释,带着一行随从,直接出发了。
京城的繁华烟云就要迎来大明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左都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