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到此处,厅上一阵长久的安静。
奉启泰不安地在厅里来回踱着步。“朱厌再次犯国,同时戾天被盗走。同二十年前浩劫之战几乎如出一辙……怎么看都像是那人的作为……”奉启泰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年纪稍长的东会长老和南会长老。
两人都是亲身经历过浩劫之战,并且同他一起对付过夜氏族人,诛杀过朱厌的悍将。这件事,两人有绝对的发言权。
“奉兄的意思是……夜弑?”柴临领会了奉启泰这个眼神的含义。
听到“夜弑”这个名字,独孤枫雪看了一眼执剑。执剑虽没动作,但嘴角已经浮起了“看来不止只有我们怀疑这个人”的浅笑。
米敬听过,直了直身子,对奉启泰说:“那怎么可能?浩劫之战时,你我可是亲眼见到夜弑中了轩辕昔手里羲悬一刀的。他的灵道当场就被废了。”
“你我虽然亲眼见他被羲悬重伤,可没亲眼见他死在羲悬之下。后来不也没寻到他的尸身吗?”奉启泰忧心道。
柴临神色黯然道:“这事儿不存在万一吧?奉兄……还没听说谁挨了神器致命一击还活下来的。即便……咱们退一万步说,即便夜弑还活着,他也是废人一个了。灵道被毁,纵然他是梵空法道中千古奇才又能怎样?无法施咒也是枉然。”
凤歌插嘴问:“这夜弑很厉害?”
米敬点点头,说:“你生得晚,不了解这夜弑,不知他当年何等威风。这世间若夜弑说他是法道第二,绝对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现下世间的禁咒有三成都是他创造出来的。”
“三成?”凤歌惊叹道。禁咒里有三成都是夜弑创造出来的,足以窥见此人能力有多强,心理有多阴暗了。
相较凤歌的惊讶,执剑就显得镇定得多了。他撇着杯中的茉莉花,平静地问:“那这释印解咒逆命术算不算是禁术?”
听到这个咒法,奉启泰的脚步瞬间停住了。他瞪着眼,立着眉盯着执剑。“你从哪里听到这咒法的名字的?”他诧异地问。
“奉叔,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执剑望着茶碗里飘着的茉莉花,说。
奉启泰转身面对执剑,正色道:“此术虽不是禁术,但是起点极高,至今,我只听说有一人施咒成功。那人便是夜弑。”
执剑没抬头,波澜不惊地说:“囚夜在苍离塔下被朱厌刺穿心脏阵亡了。”
奉启泰眉头一颤,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终归是年轻人的反应更快一些。凤歌大惊失色地说:“坊间传闻囚夜是被释印解咒逆命术复活的,这传闻是真的!?”
奉启泰听完立刻否认道:“梵空没有起死回生之术!”
从头到尾一直没说话,号称猎妖师协会最强法道的西会长老言盛终于发声了:“释印解咒逆命术……此法意在释印解咒。利用人在濒死状态下灵力急剧亏耗的契机激发此咒法。此咒法生效之后就会瓦解被施咒者体内的封印。人若一息尚存,这些封印被解开时释放的能量会被肉-体用以缚住魂魄,恢复状态。不过……人若已经死了,即使释印解咒逆命术起效,在体内封印被完全解开的时候,咒法反倒会反噬被施法者的魂魄,最后被施法者也只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沉思了几秒,言盛道:“但听说,朱厌毒可以中和释印解咒逆命术。”
凤歌修的是武道,对法道一窍不通。他不解地问言盛:“言长老,朱厌毒是毒,怎么中和灵力结成的咒法?”
言盛捻着胡子说:“严格的说,朱厌毒不是一般的毒药,要说他也是一种气。类似灵气,不过是怨念结成,更类似于怨气。灵气属阳,怨气属阴。两者相遇作用就会互相抵消。”
柴临皱着眉,问:“言盛长老,这事情不太对劲啊。若囚夜真的是借着释印解咒逆命术的力量暂时活着……戾天被盗走也快半年了。那释印解咒逆命术能有那么长的期效?”
“对啊,人死了,就不产灵气了。凭囚夜体内封印被解开时散发的灵气能无限制的使用戾天?”米敬也觉得奇怪。
“这……”言盛竟然也被问住了,他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按理说,封印只要被释印解咒逆命术消耗干净了,咒法也就失效了。咒法什么时候失效,就要看囚夜的体内有多少封印了。”
奉十枫目瞪口呆地说:“囚夜身体里究竟有多少封印?能让释印解咒逆命术支撑他半年?”
堂上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执剑。
执剑垂着眸子,平静地说:“这个问题我也没找到答案。”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戾天……”奉启泰又开始来回踱步了,“囚夜盗走戾天,一下子把整个梵空的水都搅浑了。”突然,他停下脚步,望着独孤枫雪,问:“戾天被盗,为何苍离国迟迟没有动静?”
独孤枫雪冷冷一笑,回答道:“如今苍离国已经不姓宇文了。”
在场所有人的神色一下凝重了。戾天被盗已经过去半年时间了,苍离国皇室未就此事发表过任何官方声明。坊间对此事众说纷纭。传得最盛的就是在戾天被盗之后,最得益的人就是被轩辕昔留在苍离国的私生子轩辕仲天。今日,听得独孤枫雪这么说,看来是坐实了这个传言。
独孤枫雪一脸无奈地缓缓说道:“各位前辈很清楚苍离国的情况。浩劫之战后,苍离国里能继承戾天的人就只剩下我皇叔,我,和皇姑姑的儿子轩辕仲天了。我是女孩,加上出生的时候发生意外,灵道受损,已经没可能继承戾天了。皇叔的母妃来自独孤氏旁系,他在位二十年丝毫没有继承戾天的迹象。如今,只剩轩辕仲天一人。他虽然刚成年,灵力尚未完全稳定,但凭我皇姑姑和他父亲的家事背景……大约是最有可能得戾天青睐的人。”她叹了口气,说:“戾天被盗之前,朝中就因为王位之争暗流汹涌。如今囚夜带走戾天,皇叔的亲卫军神隐分崩离析,皇叔已经被架空。我走的时候,皇叔被轩辕氏送去了坤冢‘养老’……苍离国,已经名存实亡了。”
这是几个人这半年来,听到的最官方的有关苍离国的消息。听到苍离国已经没落成这样,众人不禁唏嘘。
独孤枫雪带着满眼的忧伤,澄清道:“所以,我来到散妖城并不是执剑把我拐来的。是我奶奶……托他把我带出苍离国的。”
“哼……托他带你出苍离国。我看独孤大人也是老糊涂了!”奉启泰揶揄道,“你可知这一声托付替猎妖师协会招来了多大的祸事?”
说到此处,堂上没人敢吱声。
奉启泰怒视着独孤枫雪说:“众所周知,轩辕氏一向自持高人一等。他们手中虽然有神器羲悬,却从来不愿意为云彼之地以外的人出力。想千年前星瀚海之战时,轩辕氏竟然将人类分成三六九等,只将他们看得入眼的人带去了云彼之地。如今,他们插手苍离国国事,也是为了将戾天弄到手。独孤大人将你托付给执剑,不托付给本是宇文氏亲家的轩辕氏。这不是逼着猎妖师协会选个阵营立身吗?”
独孤枫雪不敢反驳,因为奉启泰说的不无道理。
“如今,苍离国彻底失去了戾天。而策划偷走戾天的人又是悬魂渊夜氏。若猎妖师协会站在你这一边,等于同时与梵空势力最雄厚的两大世家为敌。独孤小姐,不要以为猎妖师分布在常陆洲各地,人数上百万就能同这两大家族抗衡……你别忘了,轩辕氏的手里有神器……至于夜氏……”奉启泰顿了下,“若夜弑还活着,轩辕昔不是他的对手。”
简简单单几句话,已经表明了整个猎妖师协会的立场。“眼下,囚夜盗走戾天后事态会如何发展还不明了。猎妖师协会不会这么早就选阵营站队的。”奉启泰的话说得直白得不能再直白了。他生怕独孤枫雪这样的女流之辈理解不了其中含义。
“所以!”执剑直接打断了奉启泰咄咄逼人的言语,道:“我才来请辞猎妖师协会会长一职。”他扬起头,用那双浅灰色的眸子望着奉启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执剑既然已经应承了独孤大人的嘱托,就不能弃枫雪于不顾。”他边说,边解下了腰牌,轻轻地放在桌上。
奉启泰怒喝一声:“会长之位是你想请辞就能请辞得了的吗?!!”
执剑愧疚的垂眉,说道:“对不起,奉叔,戾天的事情我不能不管。”
“你何德何能去管神器的事情,是嫌自己命太长吗?”奉启泰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地砸在了执剑的脚下。茶水飞溅,溅湿了执剑沾满了泥水的衣摆。“你凭什么搅和进梵空前三大世家的纷争之中?就凭你七年前从奉家手里夺走了猎妖师协会会长之位?”
这质问深深地刺痛了执剑,他猛然抬起头,愤愤地看着奉启泰。
“诶诶诶!奉兄!就事论事,莫要旧事重提。伤感情伤感情……七年前那件事,也不能全怪执剑。”米敬起身扶住了奉启泰的肩膀,让他冷静。
执剑痛心地一闭眼,尽量平复内心的愤怒,同奉启泰耐心的解释:“奉叔,我无意将猎妖师协会拖进泥潭。但是……囚夜盗走戾天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他只是坤冢陪嫁的侍奴,竟然可以偷走只在苍离国皇室里传承的神器。可想夜氏为了今日,下了多少苦工。”
不等执剑说完,奉启泰就打断了他的解释:“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戾天被囚夜偷走,轩辕昔自会想法了解此事!你这无名小卒忙个什么劲儿?”
凤歌忐忑地说道:“可是岳父大人……已经半年了……除了听说轩辕仲天带着几千人在樱离村和囚夜战了一场以外,轩辕氏就没别的动静了。而且……听说轩辕仲天在樱离村败得很惨。”
奉启泰愣了下,狠狠地瞪了凤歌一眼。用眼神训斥他不合时宜的发言。
执剑接着说道:“梵空高手能人都聚居在云彼之地。若夜氏借囚夜之手乱了梵空,遭殃的只会是常陆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