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一道不同寻常的灵光出现了。
一开始,半透明的雾霭中,灵光只有一条线那么细,凭肉眼还不太看得清楚。慢慢的,慢慢的,灵光开始变粗。
转眼之间,灵光的面积扩大了几十倍,这定然是什么法阵被激活了!灵道中人都知道要躲开被激活的法阵。可那独孤枫雪那丫头,还傻乎乎地往法阵走。万一这是伤人的法阵,岂不是白白送上人头?
执剑也管不了面子里子的问题了,冲着独孤枫雪的背影大叫一声:“别动!”
话音未落,他已唐刀出鞘,三步并作两步跨到独孤枫雪身边,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说时迟,那时快。他刚拉住独孤枫雪的胳膊。那灵光就像惊雷落地一般炸开了。
一声巨响,顷刻间神罗峰上刮起了狂风。
霎时间,尘土飞扬,遮天蔽日。狂风直接吹散了地上的篝火,带着火星的树枝在空中横冲直撞。躲是来不及了!执剑把独孤枫雪推到岩壁下,抬手拢成人肉堡垒,把独孤枫雪护在了身下。
狂风卷起的尘土呛得人连呼吸都困难。
“把口鼻捂上!”执剑用袖子遮了口鼻。可手放下来之后,他搭建的堡垒露出了巨大的空缺。身前,独孤枫雪几乎被狂风吹倒。他只能微微侧身,把独孤枫雪压在了岩壁上。用自己的身子阻挡被狂风扬起的沙砾,石子。
被执剑压着,独孤枫雪焦躁地锤着他的胸口。
执剑呜咽道:“情非得已,小姐多担待!”
“呜呜呜呜!”独孤枫雪捂着口鼻跳着脚,指着执剑身后。看执剑不能理解,她翻开手,大喊一声:“有人!”
有人?还在我身后?!
执剑惊慌失措地转身。只见方才灵光乍现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风沙中,隐约见他乱发纷飞,红衣胜血。单薄的衣衫被狂风吹得烈烈抖动。
风太烈,那人摇摇晃晃的几乎站不稳。他将手中的长枪插入泥土,才将自己稳住,不至于跪在地上。
好浓的血腥味!即便执剑用袖子掩住了口鼻,也能分辨出带着妖血腥膻的血腥气味。
来者是人是妖?!修得人形的妖物道行都是千年起步的!
不知道怎地,执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很困惑,自己从未在遇到妖的时候产生过这样的生理反应。
来者究竟是什么身份?他警觉起来,目光如炬,横刀眼前,随时准备迎战。
人影站定,眨眼之间,法阵偃旗息鼓。阳光穿过渐渐平息的尘埃,落在了那人的身上。他觉得刺眼,抬起右手遮住了炫目的晨光。
晨光中,满是伤口和血迹的右手,少了一根小指。
终于尘埃落定。
独孤枫雪抓着执剑的腰带,小心谨慎地躲在他背后,打量着那屹立于温暖晨光中的男子。他身姿挺拔,湿漉漉的红衣贴在他的身上,勾勒着他异常消瘦,却依旧结实的线条。及腰的黑发编成了辫子挂在肩头,残风撩拨,纷乱的发丝有气无力地摇摆着。
很快,男子适应了耀眼的晨光,放下了架在入鬓剑眉上的手。当他露出侧颜的时候,独孤枫雪和执剑瞬间僵住了。
苍离国中再找不出拥有如此完美侧颜的人了——干净利落的腮线,修长的脖子还有那撩人的喉结。
“囚夜!”
“囚夜!”
独孤枫雪和执剑异口同声的喊出了这个名字。听到对方跟自己喊出了一样的名字,两人诧异互看了下。
独孤枫雪问执剑:“你认识囚夜?”
“见过。”执剑翻腕把刀藏在了身后。
可站在悬崖边上的男子却没有回头。及腰的辫子已经很乱了,经不起风的撩拨,一下子散了。垮下来的发,不动声色的遮住了他脸颊上的鲜血。
阳光彻底穿透了薄暮。将绚烂撒向大地。悬崖之下,是金色的云海。苍鹰在云海之中上下翻腾,发出嘹亮的啸叫。
等了片刻,那人没有回应。独孤枫雪心虚地捅了捅执剑的腰,悄声问:“他都不理我们,我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执剑了看独孤枫雪一脸困惑,似乎认定自己是不会看错的。
“要认错也不可能同时把他认错成同一个人。你站着,我过去看看。”执剑心里也有三分不确定。毕竟最后一次见囚夜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的了。那时候囚夜还带着三分无忧的稚气,而眼前这个人,刚毅的嘴角挂着无人能懂的沧桑。
他刚迈出一步,又转了回来,把独孤枫雪往大树后苍藏了藏,并且嘱咐道:“情况不对就跑,听见没?”
“我知道了!”独孤枫雪目光如炬,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看她认真对待的样子,执剑不禁在心里暗笑。前几日刚上山的时候,她不知神罗山的水是深是浅,一副游山玩水的心态。神罗山风景确实优美,可妖祸也猖狂。被狠狠地吓了几次之后,她总算理解小心谨慎是什么含义了。还好,虽然灵道无能,但她跑得还挺快的。
不多做耽搁,执剑沉气横刀护面,虚着步子靠了过去。
那人微微侧头,仅用余光扫了执剑一眼,眼神骤冷,透着冰霜。不由分说扬起长枪就向执剑压了过去。
执剑抬手用刀一挡,“锵”的一声,两件兵器重重地撞在一起。溅出一团灵光。
灵光腾空溅开,立刻使周围十步范围之内,飘散在空气中的水汽结成了霜,霜华附在了执剑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冷得刺骨。逼得他猛退到了霜华范围之外。
执剑站定,抬头看那人,距离如此的近,对方的样貌看得一清二楚。此时此刻他可以断定,眼前人就是囚夜无疑。虽然对方的脸上全是血污,但也遮盖不住他那明眸善睐。
这双眼睛曾是执剑见过的最清澈,最不染尘埃的眸子。
只是……此刻,囚夜目光空洞,像是失了灵魂一样。
“是我!”执剑来不及报上自己的姓名,囚夜的枪就已经杀到他的鼻子下面了。
枪尖寒光摄心,透着凛凛杀气。执剑挥刀一挡,枪尖擦着他的耳鬓刺了过去。瞬间,他的发梢就挂上了一层薄霜。只是这一瞬间的变化,惊了执剑,梵空中很少有人将化气成兵决连得如此出神入化的。
只是……他感觉得到,囚夜的灵力很弱。若囚夜以正常的灵力释放刚才那一招,他的整个右脸应该已经被霜气冻结了。
就在这晃神了一刹那,囚夜的枪收回又刺了出来。这一次,他冷着眸子,将锋利的枪尖对准了执剑的心窝。
执剑自然是看出了囚夜的攻击意图。他左闪半步,原以为这样就能轻易的躲过这致命一击。可当他收步停住的时候,枪尖却已经蹿到离他胸口不到一指的距离。他大惊失色,没想到收放之间,囚夜已经设下了诱敌的陷阱!此时,执剑再后退已经来不及了。他翻腕挥刀,向枪尖斩去。
刀光一闪,一声脆响。纯钢的枪身像泥一样,被轻松斩断。枪头带着寒光,飞旋着扎进了旁边的峭壁。枪头上的寒霜尽数抖落,露出了“撕云”二字。
可囚夜的攻击却没因为执剑这用力的一斩而被化解。没了枪头,沉重的枪身依旧重重地撞在了执剑的胸口上。
执剑躲不过,硬扛住了这猛力一刺。一声闷响之后,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瞬间在他胸口炸裂开。他吃不住疼,低吟一声,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
这就是杀招!
执剑捂着胸,死死地盯着囚夜空洞的眸子。他那一斩力道极重,囚夜的枪路居然一点都没有被影响到。若不是被卸了枪头,这一刺定然穿心裂肺。
枪头被卸,囚夜的眼神又冷了三分,盯着执剑手里的唐刀。撕云是上品灵器了,竟然这样轻松的被对手的武器斩去了枪头!
“不错!一步一步精心算计着我。”他微微眯了眯眼,弃了手中的残枪,冷若冰霜地低吟道:“我囚夜岂是你们手中的玩物!”
说完,他张开了缺了小指的右手,在掌心聚灵。飘散在空中的霜气,循着他的灵气聚到了一起。转眼之间,一柄通体晶莹的水晶长枪就躺在了他的手中。长枪寒气四溢,溢出的寒气又慢慢聚型,幻化成了一条霜龙,盘旋着将囚夜围了起来。
执剑看呆了……听说化气成兵可以幻化出各种兵器,却没听说能化出龙形的。不等他回过神,只听一声龙啸。整个神罗峰颤抖了起来。
龙啸高亢嘹亮,震人心魄。
可就在龙啸的那一瞬间,执剑只觉得右眼像是被人刺了一刀一样,剧痛无比。这疼痛牵扯着他的脑仁也跟着疼了起来,那一瞬间,脑仁仿佛被砸碎了一样,他瞬间失去了抵抗力。
唐刀脱手,他痛苦地趴在了地上。“我的眼睛……”他颤抖着呻|吟道。疼痛的时候,他的眼前不知怎么的,突然涌现出无数他从未见过的面孔。几千张脸……陌生的脸……这些脸都是谁?他不知道……只能惊恐的被迫接受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信息。直到他看见了最后三张脸,宇文世贤,宇文擎苍……宇文烨……他猛然明白了些什么!!!
敌人失去了抵抗力,囚夜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他举起晶莹的枪,准备给对手致命一击……
“停手!囚夜!停手!!是我!我是独孤枫雪!”独孤枫雪从大树后面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囚夜的胳膊。
囚夜一下子觉得自己的手臂沉了一下。低头一看,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带着满脸惊愕出现在她了的视线里。
看见独孤枫雪不顾危险的蹿了出来,执剑一下子奔溃了!她出来干嘛?!囚夜的眼神空洞,不知是不是中了什么法道。现在贸然出来,有性命之虞!他想伸手去拽独孤枫雪,可眼睛疼得他身体颤抖得不受任何控制。
“独孤小姐?”囚夜眸子里的杀气一下子散了。他温柔,且困惑地看着独孤枫雪,“你怎么在这里?”
说话的时候,盘绕着囚夜的那条霜龙凑了过来。轻轻晃动的龙须贴到了独孤枫雪白皙的脸颊上。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戾天……”
“戾天?”独孤枫雪不由自主地跟着念道。
刹那间,她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情愫突然沸腾起来了。抬头望一样霜龙,她的眼眶不禁湿润了,那感觉就像是见到了家人一样,温暖,可靠。
那是一种镌刻在灵魂中,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的安全感。“是戾天……”独孤枫雪颤抖着低下头,抚摸着囚夜手里的长枪。“在梦里,也是这种感觉……”话音未落,泪水却先涌了出来。
她也不顾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转头兴奋地说道:“你问我为什么来神罗峰!这就是原因!十年了!这十年我几乎每一天都做同样一个梦,梦见戾天会出现在神罗峰!”她揪着衣领,退了一步,轻轻抚摸着囚夜手里的长枪,低喃道:“梦真的成真了……”
此时,疼痛渐渐消失,执剑撑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当他放下手的那一刻,囚夜和独孤枫雪愣住了。他的右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金黄色。见了光,金色的眸子转眼间又恢复了浅灰色,像从来都没变化过一样。
“你是什么人?!”囚夜伸手,把独孤枫雪拉到了身后。囚夜在常陆洲奔波了十年,还未曾见过金色眼瞳的人。
但细看之下,看这人的相貌,囚夜觉得有些眼熟,不但如此,就连他手中的唐刀,也给了囚夜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执剑浑然不觉自己的眼瞳发生了变化。他坦然自若地解下了腰间的令牌丢给了囚夜。“还记得我吗?执剑。福兮镇我们聊过。”
囚夜接住令牌,垂目就看见临牌上描金的“奉”。这是原本属于奉家的腰牌。
“执剑!?”囚夜的记忆被唤醒。他想起了有关眼前这个人的过往。但囚夜似乎没想到,执剑会出现在神罗峰,他惊奇且诧异地抬头看着执剑。
执剑拾起刀,将刀入鞘,掸了掸衣服,对囚夜抱拳,道:“会长就职大典之后一别数年不见,别来无恙?”
一句别来无恙,问得囚夜眼底泛起了辛酸。七年不见……他几乎认不出执剑了。当年的意气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谦谦君子。少了七分稚气,多了十分成熟稳重。
囚夜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自然不再戒备。失了戒备,手中的枪和护体的龙瞬间消散,化成雾气被风吹散。他往前一步递上令牌。却没想,眼前猛地黑了下。
执剑正要接令牌,却不想囚夜身子一摇,无力的扑在了他肩上。执剑一惊,正要问囚夜怎么了,只感觉自己半边身子被温热的血浸湿了。他惊讶地瞪眼,扶起满脸血迹的囚夜。
细看才发现,囚夜穿的不是红衣。而是一件被血染红了的白色囚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