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按捺不住结盟的喜悦，就远远地看见前方游来了一丝灯光。

月色下，那暖黄色的灯光有些扎眼。归海光把独孤枫雪往身后一挡，手按在了腰间的枪上。

“我说你们俩，走不动了是吗？”灯还没走到跟前，就听见了衍宿的声音。

听到了衍宿的声音，归海光才放下了戒备。他应了一声，说：“师父，今天是我们错了。枫雪确实走不动了。”他拽了下独孤枫雪。

独孤枫雪立刻称唤了起来：“哎哟，腿上的伤好疼啊。”

衍宿没说话，转身就往马车方向走。“再走几十步就到。”他也是心疼两人的。这一走，可就走了将近两个时辰。

归海光冲独孤枫雪抖抖眉，低声说：“等下上车了，什么也别说，等他唠叨。唠叨完，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知道了。”

“我们的结盟的事情暂时保密。在抵达鬼市之前，我们要拿出方案来，让衍宿同意我们跟着去找戾天。”归海光已经有了初步计划。

独孤枫雪自然是赞同的。

他们不多话，几步追上了衍宿。

两人也不敢离衍宿太近。远远的就能感觉到他的怒气还没完全消散。

冷清的月光下，他提着灯走的很慢。玉兰色的袍子，在夜风的吹拂下，悠悠地飘荡着。袍子勾勒着他的纤细的线条。衍宿太瘦了……平时宽大的袍子遮住了他孱弱的身躯，根本看不出来他那么瘦。

归海光望着衍宿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人就不能让我省心点吗？黑灯瞎火的，不声不响的就不见了踪影。”衍宿回头，瞪了他们两人一眼，说：“归海光你是不是又在琢磨什么鬼点子了？”

“没有！”归海光回答得十分干脆。“就是走不动了。今天流了太多的血。”

“你好自为之。聪明用在正道上。”衍宿显然是不信的。“我提醒你们俩，今天白天只是我们运气好，下一次再遇袭，可就不一定能逃得掉了。特别是你，独孤小姐！”衍宿不客气地都对独孤枫雪说。

“我知道了，衍宿前辈，今天是我冲撞你了，对不起。”独孤枫雪追上衍宿，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她诚恳地道歉。

衍宿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灯递给了独孤枫雪。“你先上车，我有话跟归海光说。”

独孤枫雪不好推辞，她提着灯，向马车走去。

衍宿默默望着月下那远去灯火，看着独孤枫雪把灯挂在了马车上以后，他才转身看向了归海光。伸手挑开了归海光的衣襟，瞧了一眼他肩头被独孤枫雪缝合得歪七扭八的伤口。似笑非笑地揶揄道：“我该夸你胆子大还是该那丫头胆子大？”他放手盖好了归海光的伤口，“你的嘴可真快，我的事情你都对她说了，是吧？”

“是，我说了。”归海光不卑不亢地盯着衍宿的眸子。

“经过我同意了吗？是想让我把你逐出师门，彻底跟你划清界限是吗？”衍宿冷若冰霜地训斥道，“我这张脸要不要已经无所谓了！你呢？这事情若传出去，旁人会怎么说你？那个龙阳贱人的徒弟？你生怕别人不质疑你的取向是不是？生怕毁不了你自己的前程是不是？”他用力的锤了下归海光的胸膛，“你脑子那么好用，为什么在这件事上，你就那么蠢呢？你看看无业山的那群人多聪明！想尽一切办法躲着我。你呢，放着无业山的好日子不过，非要跟着我到常陆洲来。归海光，你怎么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呢？”衍宿抚平了他衣襟上的褶皱，蹙眉提醒道：“归海光，你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能活着，就要好好珍惜！别跟着我蹚戾天之乱这趟浑水！”

“我觉得你没做错，为什么要躲着你？？”归海光狡黠一笑。

听到归海光这话，衍宿脸一黑，照着归海光的头就是狠狠的一巴掌。这巴掌他没留一点情面。“这里是梵空！有些事情错的就是错的，你没能力去改变！”

这一巴掌打得很疼。不怕疼的归海光都忍不住捂住了头。

“我再跟你说一次！我的事情，终结在我们四个人之内！如果有第五个人知道，我要你好看！”衍宿又气又心疼地瞪着归海光。

“打成脑震荡了！”归海光揉着自己的脑袋告饶道。但他并不生气，沉了眸子，轻声说：“等戾天之乱告一段落之后，我去接奉随意。治疗的事情你也不用过问了。”

听到归海光自告奋勇去接奉随意，衍宿愣了。他咬了咬牙，皱一下眉，叹了口气。

“师父……无业山不会再给你机会了。”归海光担心衍宿，“之后的事情能回避就回避吧。”他点到为止。

“我知道了。”衍宿低下了头，“我不会再让万劫的事情发生第二次了。”话说到此处，没必要多言。他看了归海光一眼，凄凄一笑，转身慢慢地走向马车。

月下，衍宿低着头，孤零零地迈着沉稳的步子向前走着。走了几步，他的肩颤了下，缓缓抬头，看了一眼挂在马车上的灯。这一看，他的脚步就停住了，半天没挪动一步。

衍宿停住了，归海光也没动，静静地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虽然看不清衍宿的脸，但归海光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那种求而不得滋味很难受。

“呼……”一声叹息，划破了宁静的夜。衍宿又低下了头，继续向前走去。

稍作片刻停留，马车重新上路。

执剑还在发烧，额头滚烫。他双目紧闭，蜷在车厢里，一直昏睡着。月光下，他的脸色更显苍白了。

衍宿上了车便把缰绳交给了归海光。他转而坐到了独孤枫雪对面。此时，衍宿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他借着月光，再一次打量了这个姓独孤的丫头。

在月色的映照之下，她的容色晶莹如玉，五官清秀，眉宇之间透着一股灵气。一头及腰的柔顺黑发，散在身后，越发衬出了她的秀雅。

让衍宿特别在意的是她的眼神。天黑前，她的眼神中还有几分迷茫。现在再看，迷茫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衍宿很奇怪，他以为经历突袭，会在独孤枫雪的眼神里找到恐惧，却没想到，她的眼神却充满了勇气。

“衍宿前辈，今天……谢谢你了。”大约也感觉到衍宿在看自己，独孤枫雪抬起了头。抬起了头，就看见了衍宿那双透着担心和忧伤的栗色眸子。说完谢谢，她垂了眸子，目光落在了衍宿的双手上。衍宿并不是没有受伤，在他举着门帘保护自己的时候。乱飞的箭矢擦破了他暴露在外的手背。

衍宿愣了下。他脑子里正在组织教训独孤枫雪的语言，眼看就要组织好了，却被独孤枫雪这一声“谢谢”。彻底打散了。“算了……”他轻笑一声，扭头望着夜色墨色群山。

“师父，我们去哪里？”归海光从这一声“算了”听出了弦外之音。他趁热打铁地提了问。

衍宿两手拢在袖子里，也不回头，只是直直地望着月色下起伏的山峦，波澜不惊地说：“去鬼市。免得执剑醒了又跟我过不去。等下争不过我气吐血了，我还得给他吃药，不划算。”

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归海光深知衍宿套路。他连忙赞一声：“师父英明。”

“好好驾车！”衍宿狠狠地咬了下牙根，索性闭目养神，懒得看车里两个“不知好歹”的小毛头。

在下一个路口，归海光调转车头，带着一车人，向鬼市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