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看了归海光一眼，用冷冽的眼神回答了他的疑问。

归海光面如土色，惊愕地微微张了张嘴。呼吸之间，他一下明白了囚夜“狠绝”在哪里。他稳了稳心神，问执剑：“囚夜真是因为快要暴走了才去的离河界？”

当归海光弄明白了魂归镇的结界是怎么被破的之后，他觉得囚夜去离河界的理由不再那么单纯了。如果执剑觉得猎妖师协会是囚夜最大的威胁，囚夜也会得出同样的答案。而魂归镇就是没有一兵一卒的囚夜想出来解决最大威胁的方法。

“现在还有必要去追究原因吗？”八万人已经命丧黄泉，执剑冷冽且意味深长地一笑：“不愧是神隐的统领……”

两人暗语一般的对话，把衍宿都听懵了。衍宿扭了眉头，问归海光：“你悟出魂归镇什么情况了？”

归海光沉着脸抱胸点点头，说：“悟出了个大概，你听执剑跟你解释。”

执剑哂笑道：“囚夜把自己当成诱饵，诱杀了猎妖师协会的人。”

“诱饵？他把自己当成诱饵？”独孤枫雪大吃一惊。

执剑说：“你也知道，猎妖师协会百万人，其实真正有实力觊觎戾天的是少数。囚夜没必要各个击破，只要收拾了那些有实力的人，猎妖师协会就不足为惧了。”

“眼下的局势，囚夜没工夫一个一个的筛选。他必须想办法有效地选出符合条件的人。”执剑眉宇间凝着一层冰霜，“神隐跟猎妖师协会来往紧密，他知道用什么标准区分猎妖师的能力。”

独孤枫雪大概明白了意思。她问：“标准是？”

“能渡过离河捞金就是囚夜给出的标准。”执剑深吸了一口气，道：“方才你也听驿站的人说了，能去离河界捞金的猎妖师不足三成。”他摇头感叹囚夜的睿智：“一条离河就帮他筛选出了真正对他有威胁的猎妖师。”

“我真觉得囚夜……可惜了。也难怪他能保苍离国边疆十年安定。”执剑惋惜道。“可这十年征战给了他了解常陆洲点点滴滴的机会。他现在正在利用自己的征战经验，用最少的资源对付那些对他不利的人。”

衍宿清楚，能得执剑这样高评价的人必定不是泛泛之辈。而囚夜确实也不是泛泛之辈。只是他主修的是医道，不用讲什么策略。

执剑继续解释：“挑选出了猎妖师，下一步就是要收拾了他们。囚夜已死，硬碰硬和过于零散的战斗，他消耗不起。而且，如果不能一锅端了这些猎妖师，这群有实力的猎妖师一旦联手，囚夜更是难以应付。”

“所以，他用自己做了诱饵之后，又用自己的千瑾草内丹做了诱饵引诱了离河界里的大妖……”执剑的眼神阴冷极了，“将大妖吸引到了魂归镇之后，他破开了魂归镇的结界，让大妖和猎妖师相争……借着大妖的手替他自己杀一条血路出来。”

听到此，独孤枫雪后背一阵一阵的寒气。她低喃道：“他这样做，确实太狠绝了。”这狠绝不单单是对那八万被害的猎妖师的。同时也是对他自己。“用自己做诱饵……又是引诱猎妖师，又是引诱大妖……”独孤枫雪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她无法想象，当囚夜想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饵”……独孤枫雪想起了那些挂在鱼钩上，做着垂死挣扎的蚯蚓。

“光脚不怕穿鞋的。”归海光闷闷地说道。

衍宿揶揄道：“当真已经是死了的人了，命都没了，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所以他才敢这样猖狂。”

执剑的脸色黑得吓人。仿佛天上的乌云压在了他头上一般。沉默了半天，他回头看了一眼独孤枫雪。

独孤枫雪低着头，咬着牙。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八万人……这数据太震撼。想到神罗山上，囚夜面无表情的求死的样子，她有种被骗了的感觉。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现在看来，神罗峰上囚夜不过是对你们演了一场戏。”衍宿诮笑道：“你们还说相信囚夜不知道自己能驾驭戾天的事情。可他现在做的事情，不就是为了把戾天牢牢抓在手里吗？”他“哼”了一声。揶揄地看了执剑一眼。

执剑阴着脸，一看就知道他也在为此事介怀。

衍宿拢着手说：“当年福兮镇那场妖祸也算是震动了常陆洲。连同福兮镇村民，一共才死了不到三万人。这次魂归镇，一下就没了八万，还尽是些高素质的猎妖师。囚夜哪里是你们说那种深明大义的人？分明就是个心思歹毒的混蛋。”

执剑无言以对。他回头看了看独孤枫雪。

独孤枫雪垂着眸子，焦虑地揉着食指的指腹。整个指腹被揉得通红。

“八万人……要等多少年，猎妖师协会才能再凑齐这八万高素质猎妖师？”衍宿冷笑道。

“猎妖师协会已经与我无关了。”执剑冷冷地说：“八万人……这八万人如果花些时间去了解囚夜过往，去琢磨琢磨他为什么能保苍离国边境十年平安，就不会上赶着去魂归镇送死。”

衍宿本想嘲笑执剑为还在自己的天真狡辩，可想想，执剑的说得不无道理。是啊，历代苍王都是凭借戾天扫平周边妖乱。唯有囚夜不靠戾天镇守了边疆十年。他的狠绝，也是十年沙场磨炼出来的。战场上但凡对敌人有一丝仁慈之心，便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深明大义……”归海光抱着胸，轻蔑一笑，“囚夜得活的多明白，多理智才能做到深明大义……”同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他清楚，人本是感性动物，要变得用理智选择生死，需要抹杀多少情感和欲望。

生与死，摆在眼前，该怎么选？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一道闪电划破了乌云，倾盆大雨落下，扰乱了马儿前进的步伐。看不清前路，马儿停下了脚步，无助地停在了路边。

檐口遮不住大雨，执剑和衍宿不得不躲进了车厢。四人相望，却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