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琳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酒樽，意思不言而喻。

“阿爹！不要！不要！”豆大的泪珠不断从无忧眼里流出来，仿佛是一滴滴火星滚到了洛千玄身上，而小小的无忧哪能承受这些，最终害怕的晕了过去。

洛千玄抬手一边让江之琳不要动手，一边慢慢往前走着。就在刚刚拿起酒樽的时候，有道身影快速闪过，一把夺过洛千玄手里的酒樽，仰头往自己嘴里灌了进去。

江之琳看清来人，目定口呆了一瞬，随即大惊失色，猛地扔下无忧就跑过去阻止，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的喊着：“千羽！不要喝，不要！不要！那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不要啊！”

洛千羽面无血色，喝完后抹去嘴角水渍，直直看着眼前的人，他一双眼睛暗淡无光，绝望的神色看上去仿佛失去了活着的意义，微微弯起的嘴角不知是苦笑还是讥诮：“母妃，该结束了，你种下的恶因，便由我来结束这恶果，不要再伤及无辜了。”

江之琳早已胆裂魂飞，她抱住倒下的洛千羽，不断用袖口擦拭从他口中流出的鲜血：“千羽，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洛千玄看着五官流血的洛千羽，心脏紧紧揪在一起，飞快蹲过去，在洛千羽周身穴位上点了几下，然后跑上前连忙抱起了无忧，发现无忧脉象正常后微微松了口气。

洛千羽静静躺在江之琳怀中，眼角落下一滴又一滴清泪，哽咽着道：“我一直以为母妃只是任性，没想到母妃狠毒至此，大皇兄是母妃害的吧，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条人命，舅舅还做了那样的事情，你们真是太让我，太让我失望了，既然我这命是你给的，如今便还给你。”

“五哥，当年我万不该那么胆小，这些年来我一直追悔莫及，午夜梦回身上全是冷汗，我对不起晚晚，也对不起你”

洛千玄抓住他越来越凉的手，不断输送真气，急道：“我原谅你，千羽，我原谅你，你再坚持会，再坚持一下！”

洛千羽缓缓笑了笑，他仿佛回到了幼时，春光灿烂暖阳融融的日子，彼时他背不会书，就一个人躲在假山里，正饿的不行时，晚晚包着几个糕点，像小天使一样降落在自己面前，他心满意足的吃完，正和晚晚玩得开心时便被一旁来的五哥一阵奚落，但五哥没有去告状，反而很耐心的教他如何背才能记得牢固。最后他们一起躺在又软又长的草丛里，滚的全身都是泥，回去还差点被母妃一顿痛打，但当他流利的背完文章以后，母妃不但没打，还奖赏了他不少好东西。

那时晚晚还在，那时五哥不会冷脸对他。那时也没有那么多的阴谋算计，他享受着世上最好的吃穿用度，有淮梁最厉害的老师教他功课，有对他百般疼爱的母妃，有兄弟姐妹玩乐陪伴，他似乎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不，其实那时他早已活在阴谋算计里。母妃平日很纵容他，但在功课方面又对他严加管教，在无人看见的时候让他背的学的永远是兄弟们的两倍，因而王子皇孙一同上课时他永远在打瞌睡，母妃叫他不要告诉别人自己在背后学习，说父皇喜欢聪明的孩子，当时为了得到父皇的夸奖，为了一点别人羡慕崇拜的目光，他居然就那么过了好几年，再长大点慢慢懂事的时候，他为此前自己所为感到十分不齿，开始不听母妃的话，开始不好好做功课，开始整日游手好闲，母妃自然为难过他，但因为他断食三日差点出了事，那以后母妃对他也不那么严格了，他才觉得缓了口气。

后来母妃居然让他娶表妹，他知道母妃只是为了利用表妹，而且他向来把表妹当作亲妹妹，又怎么可能会娶她？为此他与母妃大吵了一架，几个月没有好好说话。后来五哥当众请旨要娶表妹，他厚着脸皮一边对母妃各种认错，一边又各种劝说母妃不要阻挠五哥与表妹的婚事，母妃认为五哥不足为惧，又因他说服，以及保证以后会努力上进，此事才就此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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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看到郊外树林中，自己与五哥还有表妹一起骑马奔腾，三个人有说有笑，远离了所有阴谋诡计，权利争锋。他看到表妹输了，然后哭着说是他教的不好，这时五哥也出来替表妹说话，他看表妹耍赖的样子哭笑不得，只好不断认错说是他的问题，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整个树林里荡着的全是他们的笑声。

最后他变成一只雄鹰飞翔在辽阔的大草原上，那里水草丰美，霞光漫天，是那样的安静祥和，那样的美好，而自己自由自在地在蓝得发紫的天空下翱翔，是那样的毫无拘束，那样的快乐。

“五哥，替我跟表妹说一声对不起，他的表哥变成雄鹰飞走了，不能再教她骑马了”

一只手垂了下去，江之琳痛苦万分，仿佛要把心哭出来：“千羽！千羽！不要离开母妃！是母妃害了你，都是母妃！是母妃不好，是母妃的错，母妃这就来陪你！你等着母妃，等着母妃”说罢她摇摇摆摆的起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上了柱子。

意识昏昏沉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一不在灼烧疼痛，浑身发着热，额头也烫的厉害，花月偶尔迷迷糊糊间睁眼时只觉得自己置身于火窑子内，连呼出的气都是热的。忽然有冰凉的湿巾贴在她的额头上，她觉得舒服了些，好像有人不时给她喂着东西，她却看不清是何人，而周围的烈烈火焰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不要父尊！大哥！”

“母后，母后，母后”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首君不时换着放在花月额头的湿巾，听到花月梦中痛苦的呢喃声，不免有些奇怪的看着花月，一只手却不受控制得伸出去轻轻擦掉了从花月眼角涌出来的泪水，离手之际他心里某个地方突然抽了抽，他起身点了安神香，又给花月喂下一粒凝神丸，不消片刻，她便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