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师妹，他叫我告诉你，此生一定不会负你的，若是被人发现了你只管将责任推到他身上，他绝不会让你因此受到责难。”

“魏师兄快走吧，莫叫宫主发现了。”

吱嘎…门扉开启又匆匆关上了，一个瘦弱的女子将一个男子推出门外后，踉跄两步蜷曲着跪在大殿前，一双手仓皇的轻颤着。

女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神色中浮起几分甜蜜，正沉浸在某种曼妙处境的她丝毫未察觉身后突然多了三个人。

三个人在她背后站了片刻，右首一个蓝灰短打的男子忍耐不下，一脚上去踹翻女子喝道：“梁师姐在此，你是瞎了吗？”

三人中为首的女子神情淡漠，语气亦是冷冰冰的：“宫主手谕，叫我来取半瓶菩提液，你动作快点。”

匍匐在地的女子全身一个哆嗦，双臂交握，就想往角落躲藏。

踹翻她的男子长臂一伸揪住了她的衣领拖了两步：不就几滴血，你跑什么？”

被拖行的女子仓皇道：“这个月我已经放血多次了，实在撑不下去了，求你们饶我一夜。”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叫梁师姐等你，养你在这里就是你这血还有几分用处，少与我等废话。”踹人的男子边说边拖着她到了大殿供奉的神像前。

神像前一个黑黝黝的铜鼎，一眼望去云遮雾障，看不清鼎内虚实；女子被拖到此处，踹人的男子猛地松开了手，女子毫无防备一下子就磕在了坚实的铜鼎上，一丝血线顺着女子晦暗消瘦的面庞滑落下来，摸了摸脸上的血，女子毫无一丝愤恨怨怼，只是挣扎着爬起来，生怕浪费似的赶紧将脸上的血滴入铜鼎中。

说来奇怪，铜鼎中的云雾瞬间消散，彷佛冬日暖阳穿破云层消融了云雾，一道璀璨的光芒骤然从鼎内爆发，女子担忧的望了一眼鼎内，还未细看就被推到了一边，踹人的男子声音谄媚得说：“梁师姐，还请速取菩提液。”

梁师姐脚步轻盈却行动迅速，右手一翻亮出一个白玉小瓶，往鼎内伸去。

咕嘟两声，梁师姐就已收回了手，显是装好了所需的菩提液。只是梁师姐打量着铜鼎，眉峰微蹙，似是心有疑惑。还不等她继续观察，铜鼎上的云雾再次汇聚，鼎内又成了一片混沌。

梁师姐招手唤过身旁另一人附耳低语了几句，那人面色一变，立刻抱拳离去。踹人的男子面露不解，卑躬屈膝的问道：“梁师姐，可是有何不妥？”

梁师姐仍旧淡漠：“宋师弟，不介意的话陪我在这里稍待片刻吧。”话是客气话，可语气分明是命令。

那个踹人的宋师弟对着瘦弱女子蛮横，可对这梁师姐却是礼数周到的近乎奴颜婢膝。宋师弟拿眼尾一横瘦弱女子：“叶靡途，还不快给梁师姐看座奉茶？”

梁师姐淡淡瞥了一眼叶靡途：“她还是老老实实在那里待着的好。”

瘦弱女子叶靡途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双脚一软跌坐在了地上。梁师姐嘴角轻撇：“果然如此。”

宋师弟一时迷茫，看看地上坐的叶靡途，偷瞄一眼梁师姐，一时愣在了原地。

不过片刻，殿门外响起脚步声，人数众多，但脚步并不沉重杂乱，大殿门很快被推开，一群人服色分明的前后涌入。

大殿门洞开处难得吹进一缕秋风，将地上瘫坐的叶靡途吹醒了三分，她抬起头在眼前的人群里寻找着什么，很快她找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到这双眼睛的那一刻她突然有了与天下为敌的勇气，微不可查的浮起一抹笑意，她挪动身体改坐为跪，脊背挺得格外笔直：“拜见宫主！”

这一群人打头的是个衣着素雅中年女子，面容寡淡但却威仪十足。她正眼也未瞧一下叶靡途，只对着向自己见礼的梁师姐微一颔首，道：“菩提液有何不妥？少了？”

梁师姐双手奉上刚才的玉瓶：“回宫主，淡了！”

宫主略带煞气的眉毛一挑，接过玉瓶，看了两眼便知所言不虚。她一指铜鼎，言简意赅：“打开！”

叶靡途连忙起身，一摸脸颊，面上的血液已干涸结痂，心里不由一痛：“糟了，竟是这副样貌面对他。”不由得一阵失神。

“做贼心虚吗？”宫主压抑着怒气的斥问传入耳中，叶靡途吓了一跳，连忙挑开手腕上的纱布，挑了一道还未愈合的伤口，一使劲伤口便裂开了，几滴血快速落入鼎中，宫主走近两步只看了一眼，便瞪向叶靡途，叶靡途正在思量是认罪求饶还是狡辩两句，下一刻一股巨力便击打在胸腹，整个人飞出去半米远。

她知道宫主并未动用灵力，还有话问她，否则此刻她怕是连尸首都拼不全了。

挣扎了两下，叶靡途忍着伤痛再次跪好，眼睛不由自主的找那双明亮的眼睛，想告诉他：“你放心，我绝不出卖你。”

“说！菩提液给谁了？”宫主难得正视这个一直挂在自己名下却半分修为也无的弟子。

“回宫主，是，是我贪图宝物，自己用了……”叶靡途第一次撒谎，很明显不过关，话还没说完就被第二道巨力打翻了。

“你个灵气不能入体的废物，还敢说自己用了？”宫主轻蔑的轻笑送进了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叶靡途耳中。

叶靡途身上许多往日旧伤都在这两击之下崩裂，身上轻薄的衣衫很快渗出血来，脏腑也承受不住冲击，一股腥甜顺着眼耳口鼻慢慢溢了出来，叶靡途努力地抬头看着宫主的方向，可眼前一片血红，只能看见大殿中二三十人面容模糊，但分明都冷静淡漠。

不！还是有那么几个人掩不住的鄙薄轻蔑，掩不住的幸灾乐祸，你看那掩着嘴的不就是当日一同上山拜师的桐师妹嘛。

那他呢？他是怎样的神情？他可千万别露了马脚啊。叶靡途终于找到那双明亮的眼睛，那明亮竟未有丝毫黯淡。

宫主在说什么？叶靡途听不清楚，耳朵里嗡嗡的，脑子也木木的，似乎这灯火通明的大殿都昏暗了，只能看见那人眼中的明亮。

“师父息怒，叶师姐一向固执的很，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跳下洗髓池了。”桐师妹如今已是青衣弟子了，可她正在跟宫主说什么？

“她算哪门子师姐！难道她固执我还由得她，任她拿捏了吗？”宫主冷笑一声。

叶靡途不管其他，知道自己今天绝无幸了，只是固执的看着那双明亮的眼。

那双明亮的眼终于察觉了叶靡途的注视，终于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宁一宫主，其他门派的贵客怕是快要到了，不如尽快了了此间事。”

“乔师兄说的是，师父，我们还是快点打发了这个贱婢，速去主峰吧？”桐师妹的声音怎么越发柔婉动听了？

宫主显然也没了耐心：“我再问你一次，菩提液你给谁了？”

叶靡途疼的浑身无力，她很想摇摇头，可还没得及动，身上又挨了一击，这次出手的是桐师妹，这一击可不似宫主那两下纯力量攻击，看起来温和，但一股阴柔的念力悄无声息地沿着皮肤肌理蔓延尽血脉，一波恶寒向着识海冲刷而去，叶靡途心神失守，意识开始涣散了。

“叶师姐，你就告诉我吧，你偷的菩提液给谁了？免得师父动气，你也少受点苦。”

桐师妹的声音一如多年前山坡上和自己手拉手时一样软糯，真想告诉她啊，告诉她自己和那个眼睛明亮的男子有一场美丽的邂逅。

可是不能说……他说谁也不能说。

叶靡途紧咬着唇，可是脑海中阴柔念力的冲刷让意识溃散的越来越快，叶靡途的瞳孔渐渐扩散，她无意识的伸出手想要靠近那抹明亮，在场众人看到叶靡途如此举动皆是一惊，诧异地一起看着那双明亮眼睛的主人——乔师兄。

乔师兄淡淡回望众人：“我不认识她。”

叶靡途伸到一半的手颓然落下，叶靡途找回一丝神志，他不认识我？他不认识我！虽然他说尽管将责任推给他，我却从未打算出卖他，可他说他不认识我……

乔师兄身旁的男子讥讽的笑道：“果然如桐师妹所说是个贱婢，攀扯谁不好，攀扯乔师兄，乔师兄何等人物，要菩提液需要这么个小婢子去偷？”众人听了这话竟是丝毫没有怀疑，看向叶靡途的神情更多了三分鄙弃。

叶靡途看清了这个说话的男子，正是不久前她亲自送出门去的魏师兄，一同送出去的便是整整一瓶给乔师兄的菩提液。

好不容易聚起的最后一丝神志再次溃散了，常年待在这空旷大殿血饲，身体早就掏空了，叶靡途眼中的最后一丝光芒熄灭了。

随便吩咐两个弟子将人丢到谷外后山的妖兽林子里，宁一宫主将梁师姐手中的菩提液灌满一瓶匆匆淬炼一番，只得小半瓶，也只能无奈的先行离去，也顾不得重新封印铜鼎，只随手施了个警示结界。

等众人离去，一个朦胧的光团从梁上飘落，在大殿中游荡一圈，小心的靠近结界，却发现畅通无阻，彷佛水融入水中一般。可刚一穿过结界却不由自主的被吸附到铜鼎上，那里还残留着叶靡途的血渍，一点点殷红像一抹胭脂染上了光团，下一刻光团便掉入铜鼎，几个沉浮后犹如海绵般将鼎内稀释过的菩提液吸收殆尽。

光团浮动间隐约流转着几缕金色的光芒，光团升起，似乎受到某种牵引向着后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