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颜端遥便起了床,他若有所思地站在大门口指望着能看那姑娘一眼,直等到朴玉把早饭都做好了来叫他时才知道,玲珑早已在天没亮的时候就出门了,只因那草药只有在日出之时才开花,玲珑要采的便是那花,所以早饭没吃就走了。
如此一听,颜端遥心中更是不舒服起来,这病害着自己的父皇母妃不说,现在连一个好好的姑娘还得为他上山采药,他胸口有些闷闷的,说不出话来。又因为他们可能会在这里呆上一个月,怕母妃担心,所以早饭后他又写了一封信交给周宁,让他下山给父皇母妃去个消息。陈大思则留在上山陪着他。
颜端遥饭后在屋子中休息,这才有时间好好看清这房间,这一定就是玲珑的房间没错,这间房紧挨着大门,一定是他昏倒了,众人慌乱之际就把他抬到了最近的这个房间。可是他睡在这,也不知道昨晚玲珑是睡在哪里的?他走到姑娘的梳妆台前,上面仅放着一面小铜镜,一把梳子,还有两条绑头发的发绳,什么胭脂水粉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两本医药书,他拾起一本翻看,里面画着一些他没听过的药材图案。想来那姑娘把心思都花在了这上面。他又转身看向床铺,床上挂着粉色的帐子,现在天亮看起来颜色竟比昨晚更淡了一些,被子面是素白色的,上面零星绣着淡粉色的桃花,就跟他在桃林里见到的一样。
他又有些担心那姑娘怎么还没有回来,早饭已经吃完了,也日上三杆了,不是说她只采日出时的花嘛,那怎么还没有回来?他心下想着,脚早已不自觉的迈出门去,他向大门走去,打算找朴玉问一下。
刚一出门却见玲珑也正好走到大门口,只见那姑娘仍然穿着那件鹅黄色的长裙,阳光照在她身上泛着柔柔的光,好像周身发亮一般。她的发髻随意的挽起,用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木头簪子插好,鬓间的发丝有些凌乱的搭在脸颊两边,头上还有一些小树枝和草叶挂在上面。山顶吹起的微风卷着她的发丝和裙带飞舞,她伸手拢了一下,看向了颜端遥“颜公子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她笑颜浅浅,开口问道。
“已经好多了,多谢姑娘费心。有劳姑娘上山采药,颜某实在惭愧。”颜端遥立即应声答道。
那姑娘只是笑了笑就进了大门。
颜端遥望着姑娘的背影有些出神。在那支加国都城里,他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那些高门贵女哪个看到他不是娇滴滴,羞答答的,可是眼前这个虽然没了之前的警惕,却也没有多少亲切,看人的目光虽变得温柔了许多,可是跟其他人比起来他有些不明白了,平时那齐尚书的女儿围在他身边转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些心烦,遇上实在不想搭理的时候还总是佯装咳疾复发来就此躲过,现在他却私藏着人家姑娘的衣服和发带迟迟没有归还,他觉得自己这实在不是君子所为了
他站在门口,细细听着姑娘对朴玉说话,说她已采到了药,只需晾晒一日便可入药,又说了路上遇到的有趣事情,全然没有提过如何的辛苦。随后那姑娘放下背篓已然在药柜前忙活开了。
刚方便完回来的陈大思看见自己家主子站在风口里,慌忙跑了两步,开始念叨起来林先生叮嘱过的那些话,颜端遥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只得回屋休息去了。
周宁在离开的第十天又回到了上山,这次他给颜端遥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他回国便知道了他们支加国跟临近的比丘国签订了边贸协议,两国约定五日之后开通国门互通有无。他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是震惊,要知道两国已经互不来往好几年了,眼下重修旧好,还进展如此迅速,听说都是大皇子的功劳。那比丘国虽然身处沙漠之中,但是却建在沙漠中的绿洲之上,不仅物产丰富,听说在那滚滚黄沙下面还埋着宝藏!最让人惊奇的是,比丘国的国王竟然是一个女人!上一任老国王膝下只有一女,身故后此女便继承了王位,招了一个男人入赘并于次年生了一个女儿,便再无所出。想必以后这王位也是那女娃娃的了!还有比丘国的国宝往生镜,传言说此镜生者照看能现幻想,死者照看能肉身不腐灵魂往生极乐。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也不奇怪,就好像他们支加国的国宝聚魂鼎,那不是也藏得好好的不让人看嘛!
他在上山的路上也没有停歇,呼哧呼哧地一口气就爬到了山顶,一眼就看到陈大思在院子里洗着什么东西,他喂地叫了陈大思一声。
正在给颜端遥洗衣服的陈大思看到周宁回来了,把手中的衣服又扔回到水盆里,紧接着一个大步就跨到周宁面前“周大哥啊,你可回来了!”眼下的陈大思腹中有一肚子的话要对周宁说,千头万绪也不知从何处开口,最后憋出了一句“咱们公子有情况了!”说完目光盈盈,眼中似是有一些泪花了。
“公子怎么了?”周宁叫了起来,他只是先看到了陈大思,并没有看到颜端遥,听到对方这么一说,他突然着急起来,感觉后背的汗毛都有些立起来了!他下山的时候最担心公子的身体,就怕有个不测陈大思一人应付不了,现在又单单只有他一人在这里,公子却不在,他以为真的如自己所想,公子病情怕是恶化了!他把肩上的包袱往地上一扔,包袱在触地的瞬间腾起一股灰尘,都扑到了二人的脚面上。周宁双手握住陈大思的肩膀,摇晃了起来“陈大思,你倒是快说啊!”
陈大思显然并没有理解周宁的担心,他仍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里,有些浮想联翩了这几日他看明白了,他们公子喜欢上了玲珑姑娘!就像他喜欢他的阿芙表妹一样!他们公子天天想见人家姑娘,偏又不好意思,只能立在窗边偶尔撇姑娘一眼。饭菜虽是玲珑姑娘做的,公子喜欢吃也爱吃,每次都吃光,可是送饭来的也都是那个傻大个朴玉。
他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公子病情越来越好,脸上却不见笑?即便是没来这九茫山之前,他们公子也是神情淡然,处事不惊的,怎么反倒阴郁了起来?眉毛时长微皱,连那两片薄唇都向下弯了。直到今日他彻底搞清楚了!他早晨要给公子洗衣物,公子却背过身去把衣服脱下来,还往枕头下塞了个什么东西,刚刚终于逮到个机会:趁着颜端遥出屋的工夫,好奇心极其旺盛的陈大思掀起枕头一看,可不就是那日周宁递给公子的那件衣服吗,还有穿过桃林时公子取下的发带。
陈大思终于是豁然开朗!他竟不自觉地咧开嘴傻笑起来。在没上九茫山之前,或者说是最近这几年,他一直寻思着公子什么时候能有婚配。宫里的皇子,比他年长的,早已有了妻妾,甚至比他小的,当今皇上也都陆续给指了婚,单单就只剩他,如今都18岁了,还孑然一身。跟随主子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心里惦记着谁,陈大思一度以为主子因为身体的原因,已经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现在峰回路转,有了这一番发现,他能不激动吗?
此时的陈大思全然没有察觉到肩膀上越来越重的力道,只瞅着周宁傻笑,他觉得对方一定已然明了了他的遣词造句,深度的理解了他的隐藏含义。毕竟这种事情也不能在这外面明说,要是让玲珑姑娘听到了,他们主子还要不要做人了?所以他双目放光,激动地出了泪花,对着周宁就是一阵咧嘴傻乐。
周宁又气又急,抬脚就在包袱上跺开了脚,那包袱被踩得梆梆直响。颜端遥在屋内隐约听到了陈大思与人对话的声音,他走出屋子一看,只见他的两个随从一个傻乐,一个在那里又蹦又跳的,简直不成体统!
“你们在那里干什么呢”颜端遥压低声音又带着急切叫了一声。周宁见到日夜担心的主子面色红润的站在那里,似乎比他离开之时又胖了些许,他顿时明白这陈大思说话不说明白,自己全都想偏了,气的双手一推陈大思肩膀,拾起地上的包袱,拍拍上面的灰尘,看也不看陈大思一眼,抬腿就往颜端遥身边走去了。陈大思一时重心不稳连连后退了两步,又被周宁拍死的灰尘呛到,直咳嗽了两声。
主仆三人相继进入屋内,周宁把回国以后发生的事情一一对颜端遥叙述了一遍。颜端遥却一声不吭,微皱着眉似在思索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的面色渐渐有些凝重起来,连呼吸都缓慢了,一只手随意的搭在桌上,另一只手半握着一只茶杯,被子内的热水蒸腾出的热气摇曳着向上飘散。他抿了一口水,抬腿向林先生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