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三章,大排档最后的顾客(一)(1 / 1)岩完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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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天都会准时而来,先是帮着捡客人丢弃在地上的烧烤竹签,摆放好人走时推到一边的凳子,然后是帮着扫地。

摊主既没有和他打招呼,也没有阻止,就像达成共识一般的默契,只是没过一会儿店主就会让他爱人给他端一碗炒面放在了最边上的桌子上。

那人收拾到放着一碗面的桌子时就会放下手中的扫帚,恭恭敬敬地坐下来,对于面前的面就像对待神圣的事物一般,最后的一口汤更加说明他对这碗面的情感之深。

当他放下碗筷的时候,摊主就会过来递给他一支烟,两个人就这样无言地坐着,有时期间来了客人,摊主爱人会主动上前招呼,为了他们能多两分钟的时间把手中的烟抽完。

这矇月星稀的夜晚,在那华灯初上的城市的角落里,他们就这样默契地各自做着自己觉得可以做的事。

随着月色西移,来这个烧烤摊的人也渐渐少了,摊主让爱人拿了五十元塞给了老人,并让他回去。他爱人指指天,老人点点头,推掉了女人递过来的钱。

摊主走了过来,拿过女人手中的钱硬塞到了老人的口袋里后转身回到操作台边继续给最后两位客人炒菜。女人对老人笑笑,意思是让他放宽心,他就是这样的。

东方露白,路灯昏暗了下去,老人满意地躺回了床上,但过了一会儿又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一样猛地坐起身,下了床去翻找抽屉里的一份文件,手摸到那份文件后他的脸上原本紧张的情绪渐渐平静了。

他一手按着文件袋,一手从桌子上缓慢地摸出烟来,对着朝北的窗户开始点上了烟。这样的坐姿不知道重复了几次,也不知这样的坐姿安慰了他多久,他总想着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让他和自己的孩子和解,和解多年的消失不见,和解多年的不管不顾,和解多年的杳无音讯。他常常谈了口气,又会心的一笑,似乎在感叹人生,也似乎在一生的回忆中和自己和解。

等到收拾完这维系一家人生计的摊位,男人与女人已经有些疲惫。男人坐在一旁抽烟,看着女人在数着今晚的收营,等到女人笑着回头,男人也轻松地吐了吐烟雾。

“国良,有些事是不是可以试着去理解一下,毕竟……”女人对男人说。

“你懂什么?赶紧收拾回家。”男人站起身来打断了女人的话。

“可是……”

“再说吧!”

其实,女人心里知道,身旁的丈夫内心还是很是渴望可以化解自己的怨恨,要不然有几次老人晚到了一会他就会不停地看向那个巷子口。这些,女人都看在眼里。

“好了,回家吧……我……”男人开了口。

“我知道,咱们回家吧。”女人平静的又带着些许安慰回答他。

男人始终会梦见当年的一个场景,大水冲进了家里,从窗户中灌了进来,从大门的缝隙中压了进来,从屋顶漏了进来。

“妈,血!!!”男人每次回忆到这里就被女人叫醒,并给他已经倒了一杯水坐在了床边。

这个梦即是回忆,又是梦。

回忆是不愿意的,而梦,男人愿意,这样可以梦见记忆里已经逐渐模糊的母亲。那年,他才八岁;那年,他已经八岁。

直到现在,女人分娩时,他的心和手一样发抖得没有规律,直到瘫倒在了分娩手术室的长椅上。当年,他失去了妈妈肚子里的妹妹或者是弟弟,也失去了妈妈;那年,他得到了妻子肚子里的儿子,母子平安。

都说伸手不打无娘子,可男人从小没少被欺负,这还能怨谁的,之前他谁都不怨,之后老人的归来才让他有了怨恨的人。

之前他没有怨恨,是因为他妈妈从来都不抱怨自己的丈夫。在孩子面前,她的丈夫是英雄,而且,他在失去母亲之后忙着被安排收养,忙着融入客气得有些陌生的家庭,忙着收拾失去爱与依靠的心。

等到老人回来时,他已娶妻生子,做起了小买卖。养父母告诉他有关他父亲的他们所知的一切,但这所谓的一切只是冰山一角。

老人与男人之间存在中国式父与子的默契与隔阂,他们之间的默契来源于母亲对于父亲的谅解,而隔阂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同样也是突然出现时原本并没有交集的两个男人之间自然形成的时间沟壑。

他骨子里是渴望的,因为他在他心里不仅是英雄,更是存在着血脉关系的父亲,但又是害怕的,害怕时光是不可倒流的。

他们的默契在于他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的不拒绝也不接纳,就让他默默地做着擦座椅,摆碗筷,这其中,他的爱人是夹在中间的,好在女人懂与理解。

这可能是女人心态平和中带着与生俱来善意,也可能是同样失去父爱时希望对方可以重新得到,她总是自然地笑着迎接他的到来,自然地端上男人做的一碗面,自然地看着他们不近不远的坐着抽烟。

如果说世间化解家庭矛盾最有效的方式来一个排名,那女人的柔软是最好的方式。他母亲有这样的品质,他爱人同样拥有这样的品质。

她希望看见他们可以在自家不大的房子里,在温暖的灯光下吃着她做的饭菜,她想自己的孩子可以有一位爷爷,自己的爱人有一位父亲,自己可以拥有一位公公。在她心里,上有老下有小才算是一个家,她就是这样传统与前卫。

时间是良方,特别是对于存在血液传承的人之间。

“和我回家吧,翠萍已经收拾出了一间房间,这样你也好帮我们接送一下孩子,就不用到这里来帮忙了。”男人对老人说。

“这……”老人听到这句话时手有些颤抖,急忙用另外一只拿着烟的手按住。

“那房子原本就是你的,你再想想。”男人灭了手中的烟站起身去给客人做菜去了。

第二天晚上,老人早早就来了,手里拿着让他很害怕遗失的那份文件袋。他还是坐在了角落那个位置,等着他们看见自己。

女人走了过来说“您还是和我们回去住,我想这也是他妈妈愿意看到的。”

“翠萍,这个帮我交给华子,我要出趟远门。”老人说。

“您要去哪里?远不远?要不要让他陪你去?”女人问。

“不了,我还有个事要去办,办完就回来。”老人郑重地把文件袋放在了女人手上后,转身要走。

“您等一等,我拿东西给您。”女人放下文件袋后去三轮车里取东西。“这是昨天华子给您买的,不知道合不合身,天气冷了,他担心您冻着。”女人接着说“要不试一试,不行的话还可以去换。”

女人给老人穿上了这厚厚的外套,整理了衣角,嘴笑着说合适不?还挺合适。

“我看你这几天咳嗽,就不给你抽了,这衣服是翠萍给你挑的,穿着不合适可以去换。”男人走过来说。

“合适,合适,让你们破费了。对了,翠萍,这个……”老人忙说。

“哦,这个是爸给你的。”女人拿起桌子上的文件袋,递给了男人。

老人听到这个字有些惊讶,但马上期待着看向男人。

“这什么?”男人问。

老人也松了口气,他的期待得到了一半。

“你回家再打开,你回家再打开。我得先走了,这几天我就不来了,这是我那小房子的钥匙,帮我保管一下。”老人把钥匙从口袋里摸出,等待着他们可以伸过来的手。

“交给翠萍吧,让她保管就好了。”男人说。

“给我吧,我来保管,他啊,总丢钥匙。”女人伸过手,接了老人递过来的钥匙。

“那我先走了。”老人说。他有些不放心又转过身说:“那份文件你回家一定要看,一定要看。”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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