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张惟一行已然偏离了官道,在旷野里行进着。
他们本打算露营在野外,却有些意外地看到不远处,隐有炊烟升起,竟有一间野店。
张惟轻轻敲了敲木珠背着的箩筐,说道:“如今离城池还是太近了些,咱们只能慢慢走。远处有家客店,今夜不如就先住在那里。”
箩筐从内被敲响,暮秋表示了同意。
“再有一到两天的路程,应该便能走到那传闻闹鬼的乱葬岗了。”张惟又说道。
木珠此时,有些怯懦地低声道:“道长,您也走了一天了……要不剩下的路程,您骑马,由我来牵马吧?”
箩筐内突然响了两声,暮秋表示反对。
她觉得,马背上更平稳舒适一些。
张惟只好选择拒绝。
他忍不住腹诽道,你都这副模样了,还如此金贵,感情还怕硌着肉不成?
行了不久,他们便来到了村野旅舍门口。
虽说城外少了很多司天署的保护,要危险许多,但仍有不少人,居住在城外。
这其中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没钱,比如……不被允许进城。
当今世道除了妖魔乱世,不同皇朝之间,碰撞更是时有发生,流民在这个世界里从来都不缺少。所以,很多人出于某些状况,是连进城的资格都没有的。
毕竟,司天署是大陈朝廷的司天署,而不是天下百姓的司天署。
张惟不知道这处旅舍的主人为何没有进城,想来,这背后总会有些无奈。
好在,这里离得官道不算远,还是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
旅舍门口的马槽旁,栓有数匹马,明显还有其他客人落脚。
“客官里面请!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呐?”
此时,一个面容憨厚的中年汉子,肩上搭着块抹布,主动迎了出来问道。
“住一宿。”张惟扶着木珠下了马。
“好嘞!”中年汉子主动将马牵过,领向马槽处。
走进屋里,此时恰巧也有一桌人在吃饭,张惟和木珠走到了他们隔壁桌坐定。
木珠解下背篓,将其放到了桌旁。
老板安置好马匹后,来到房内,走到张惟一桌旁。
他一边卖力地抹着桌子,一边招呼道:“客官,菜谱在墙上,您看想吃点什么?”
此刻,张惟鼻尖动了动,木珠更是轻轻皱了皱眉头。
老板倒是个细心的人,见状面露歉意,忙说道:“二位客官多担待!小店如今只有我和我婆娘两人经营,人手不够,我也不得不多忙活一些。刚刚我才在后院里做了些屠户的活,身上的味道难免有些大……您多多担待!”
说着,他面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张惟微笑道:“不碍事。都不容易。”
木珠见张惟如此,也赶忙点了点头。
老板有些感激地笑了笑。
“要个白菜炒肉,再来个萝卜肉丝,还有土豆炖鸡块,别的……我再想想啊。”张惟点起菜来。
老板听后,颇窘迫地挠了挠头,说道:“客官,您点的有些菜,暂时没有食材了……我们这地儿有些偏僻,东西确实容易缺……”
张惟很理解地说道:“没事儿。有多少上多少吧,其余的,老板你看着来,能吃饱便可。”
点好菜后,老板立刻忙碌了起来。他先给张惟这桌送来了一大壶茶,还有一大碟腌黄瓜。
“多谢客官您能体谅!小店这些酱菜倒是不缺,您想吃多少都行,不跟您要钱!”
老板的笑容有些淳朴,连带着面上细密的皱纹也深刻了起来。
张惟笑着点了点头。
随即,他拈起一块腌黄瓜放进口中,冰凉爽脆,很是适合下饭。
“你们听说了吗?南边的乱葬岗附近,又死人了!”
“这才几天啊……已经十几条人命了吧……”
“还好咱们绕道走了……”
此时,隔壁桌的议论声,让张惟支起了耳朵。
他正要和暮秋去那处乱葬岗,此刻倒是可以趁机打听打听消息。
“敢问这几位兄台,可知道那乱葬岗具体是什么情况?”张惟出声问道。
一旁坐在一起吃饭的五六人,皆作行商打扮,此刻听到张惟主动问起,倒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打开了话匣子:
“据说啊,那乱坟堆底下,本就有一座大墓!是当初的风水先生为了养煞,故意选在墓上建了乱葬岗!”
“小兄弟,你们夫妻这是要回南方探亲吗?可千万不要从乱葬岗过!太危险……”
“唉!如今在野外就要多加小心啊……我同乡的一个菜农,今年秋收后,和别人一起运菜来雍州城里贩卖,结果却失踪了,到了今天,仍旧是不知去向……”
张惟问道:“什么消息都没有么?”
“家里人都找了几个月啦,还是一点信都没啊……唉……他还年轻啊!家中的未婚妻,一直在等他回来,这些日子都是以泪洗面,身体也病倒了……”一个年轻男子神情黯淡,说道。
“小王失踪这事儿……我看并不是鬼物作怪。”此时,一位中年男人摇了摇头,声音压低,“他们可是一直都走官道的,先前从未出过差池,可是这一回却……只怕是碰上马匪山贼了……”
先前说话的年轻人说道:“那土匪们抢菜农个啥劲儿?一车的莲藕黄瓜乱七糟的,难不成土匪抢去自己吃吗?而且……王哥家里也一直没收到赎票的消息,只怕还是……唉……”
一时间,旅舍里的氛围变得很是沉重。
“不说这个了,如今没消息,也总比听到噩耗强,说不定小王他福大命大呢!”另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头发花白的男人,赶忙说起了别的,“说起来,你们听没听说最近雍州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儿?”
张惟突然有了种极不好的预感。
“什么事儿?”
“据说啊,胡员外死后,居然将家主之位,传给了一个从未有人见过的妾室。此女虽说貌若天仙,可是却妇德有缺……”
“继续说啊!”
“对啊!到底怎么了?”
行商们瞬间被调动起了好奇心,兴奋地追问着。
“她啊,和一个道士有了私情不说,更让人不齿的是,她竟公然在胡员外的殡礼上,将那道士聘为了胡府的供奉!”
在坐之人尽皆哗然。
张惟默不作声,伸出手提了提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