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德基的店面在城里遍地开花,店门一开一合之间飘出的鸡肉香味,无论闻多少次都很诱人。
而这回杜非羽注意到有一家肯德基要人。
杜非羽拿出了他最整洁的那件衬衫。这件衬衫稍贵,老杜一年才穿两次。
用河水洗了澡,用旧刀片刮了胡子,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再把鞋面清理干净。杜非羽感觉自己已经非常适应现代的生活习惯。
今天的杜非羽,下决心给快餐厅的所有员工们一种干净而勤劳的印象。
“哎呀,变成高级流浪汉了。”阿白用过分淡定的语气调笑道。
“你的声音能再撩人一点吗?”杜非羽伸手去摸阿白的脑袋,“比如昨天晚上那句‘连狐狸都不放过’就很好。”
“唔……”
小狐狸发出了恼怒的低吼声,尾巴一扫,拒绝了宗主的抚摸。
……
肯德基不允许带动物进去,阿白只好在门口等待。人来人往,不在杜非羽肩上的阿白有些怕生,人群拥挤的场合让她有些害怕。
她有点想变成人形跟着杜非羽一块儿进去。但想到变人要费些妖力,自己也没衣服可穿,就只好可怜兮兮地蜷缩在玻璃门的角落里,看着杜非羽的背影。
杜非羽走向柜台。他本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变数的准备,没想到店长明白他的来意之后,只是随意地上下扫视了一遍,检查了一下证件,就点头允许了。
“要干两个月是吧?我们这里也有很多大学生做短期兼职的……你是哪个大学的?”
“花洋大学设计系的。”杜非羽面不改色地胡说道。
“好,一小时块钱,每天六个小时,你想的话可以多干……另外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开兼职证明,什么劳务合同就别麻烦我了,五险一金什么的也不要和我们谈了。前段时间你们花洋大学一个法学生来做兼职,要这个要那个,简直是……”
“店长放心,我不会是那么难缠的人!”
“相比于斤斤计较,我这人更愿意和周围人和谐共处。我不抽烟不喝酒,平时也没有什么不良爱好,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顶多就是和朋友一起出门跑跑步……”
杜非羽努力塑造着自己少说话多做事的形象。
正说着,门外就传来了阿白的一声悲鸣。随后门嘭地一声被撞开,一个雪白的人影爬了进来。
那样的动作确实应该称之为爬,当然更精确一些的话,可以叫做四条腿走路。
杜非羽定睛一看,爬进来的那人头上一对尖耳,通透柔软的肌体,玻璃雕塑般圆润流畅的线条,雪白的长发披散拖地,将她裸露的皮肤遮盖得隐隐绰绰。
那双会说话的青蓝色眼眸正闪烁着泪光,用求助的眼神望着杜非羽。
这不是阿白是谁?
“宗主!宗主大人!!尾巴!他们踩到了尾巴!他们调戏奴家!”
阿白哭得梨花带雨,一路爬到杜非羽的脚下,两只手抓着他的脚脖子不放。也许是她过分惊慌了,竟然忘记了现在她是一个没穿衣服的美人,而不是一只有些娇小的狐狸。
一时间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杜非羽和阿白的身上。任凭杜非羽表现得再怎么淡定,他也感觉到了周围气氛带来的压力。
“阿白……衣服……衣服……”
一向善谈的杜非羽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宗主,不要留奴家一个人……”
阿白身子紧紧裹着杜非羽的腿,显然情绪还没有缓和过来。
杜非羽心里暗暗叫苦,这母狐狸平时聪明得让人防不胜防,怎么一受惊脑子就跟短路了一样?
餐厅里的男同胞们看呆了,而坐在男同胞身边的女同胞们也看呆了。一个青春期的男生放下了手中正在观看的视频,流下了属于青春期的鼻血。
“这……这玩法还挺高级啊……”
一个年轻男人说着,两眼瞪得大大的,随后被边上恼羞成怒的女朋友锤了一拳。
只有小朋友童言无忌。一个孩子指着不远处的阿白问道:
“妈妈,那个姐姐趴在地上做什么?”
“小孩子不要看这种东西,会变态的。”
母亲挡住孩子的视线,用极其严肃的表情教育道。
“这是什么play?”
“啧啧,大庭广众之下,真是大胆……”
“呜哇,你看那个耳朵,那个尾巴,在家里开动物园吗?”
众人窃窃私语,杜非羽的冷汗从脸上滑落,他知道今天的面试已经难以挽救了。
果不其然,店长及其困难地朝他笑了一下:
“杜非羽先生,呃……我无意对个人兴趣多加评论,只是……只是我们店里的女同胞有被冒犯到的感觉,还请……”
杜非羽知道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了。
阿白的智商这时候好像才终于重新上线。她赶忙变回了雪狐,而杜非羽则抱着她夺门而逃。
……
杜非羽跑了很久才停了下来。他喘着气把阿白放在路边的长椅上。
“宗主,对不起……奴……奴家竟如此失态……”
阿白很沮丧地缩在长椅的另一侧,和杜非羽隔开了一段距离。
杜非羽并不接话,而是直接问道:
“刚刚遇到了什么?没受伤吧?”
阿白摇了摇头:“刚刚你不在,就有好多个人来摸我,要喂我吃东西,还给我拍照。有个带眼镜的胖子一边说着好可爱,一边过来抱我,我躲了一下,他却把我的尾巴给踩到了。”
“死胖子。”杜非羽骂了一句,和阿白凑近了一点,“但你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哎呀……奴家那一瞬间把人群当成虫群了,就吓跑啦。”阿白扬了扬爪子,“不小心引发了很不好的回忆,咱们……换个话题呗。”
远古的庞大虫群早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但远古的遗民还保留着这一份记忆。阿白对虫群的恐慌刻在骨子里,杜非羽知道这点。
“好吧,我们还是想办法谋生计吧。”杜非羽说道,“打工看来是不可能打工了。但问题是,我们现在只剩下两个半馒头了。”
“不是还有两百多块钱吗?”阿白说道。
“两百块钱能换得了几顿饱饭?慢性自杀的事情我不干。”杜非羽回答。
一人一狐陷入了沉思。
街上行人拥挤,喇叭嗡鸣,他俩在这闹市里显得特别安静。
公园里晨练的大爷大妈现在正在桥头聊天。还有住着拐杖颤颤巍巍走路的,坐着轮椅在树下乘凉的,全都吵得嗡嗡嗡的。
不知过了多久,阿白突然间拿爪子拍了杜非羽一下。
“宗主。”
“嗯?”
“你有没觉得,这一带的老人有点多?”
杜非羽微微一愣。他回想了一下,发现这几日在这一带看见最多的,确实都是老人。小吃店里,饭店里,彩票站门口,公园里,桥头上,目之所及,全部都是老人的身影。
“花洋城北这一带,确实是老人居住区。”杜非羽点头。
他的眼睛环视四周,试图找到某些线索。机会一直隐藏于身边,但只有真正敏锐通达的人才可以发现。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了那个拥挤的超市门口。
超市并不大,杜非羽知道里面有个小型的生鲜蔬果区。老人们挤来挤去的目的,大概是为了买到最新鲜的菜。
“据我所知,这附近三个街区都没有一个像样的生鲜超市。”阿白像看透了杜非羽的想法一样。
杜非羽很满意狐狸的知心。他觉得有个机会在等他。
北城一带的老人居多,老人的腿脚不便,活动范围相当有限。但附近又没有像样的生鲜超市,生鲜食品必然供不应求。他手头的两百块钱,现在做什么买卖都有些不够,但是小规模地倒卖一些蔬菜,或许还有赚头!
只是现在还差一个条件。杜非羽想着,快步走向那个超市。
“走,我们去看看菜价!”
正如杜非羽所期待的那样,生鲜供不应求,菜价自然跟着水涨船高。番茄三块斤,芹菜两块二一斤,茄子三块三一斤,甚至连大白菜的价格,都要标到每斤0.99元。
杜非羽拿起一个价格高达一块五一斤的土豆,呵呵地笑出了声。
“阿白,你说,咱们市菜价最低的是哪里?”
“宗主的意思是想说城南吧?那里简直算是城郊了。我印象里,菜价可能只有这家店的一半不到吧。上次我们去那儿的时候,他们市场上的大白菜才三四毛钱一斤呢。”阿白答道。
“对!问题就在这里!”杜非羽走出超市,压低声音又有些激动地说道:
“之前听工友们说,城南有一片大棚蔬菜的种植基地,只是大部分的蔬菜都销往隔壁的马蜂市,只有少部分在附近的菜场流通。所以那里的菜可以说又好又便宜。”
“但是从花洋城北到花洋城南却实在难走。老人走出三个街区都费劲,更别提从城北坐两个小时公交跨到城南去了!”
阿白思索片刻,最后睁大了眼睛:颤抖着说道:“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们有钱赚了!城南的菜,咱们拿到城北来卖!用更便宜的价格卖!”杜非羽抓起阿白的两个爪子,快乐地摇晃着。
“我们有钱赚了!”阿白像做梦一样地叫了一声。
“我们有钱赚了!”杜非羽高兴地回答。
“我们有钱赚了!”阿白又喊。
“我们有钱赚了!”杜非羽又答。
他们就这样在街边的长椅上,把这句话互相喊了不知道多少遍。路人经过那里,还以为椅子上坐着个在玩大尾巴狗的傻子。
他们哪里知道,从那天起,失去一切的极道宗第十二任宗主,终于触到了命运的阳光,开始缓缓走进这个尘世的大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