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十,盛暑,窗外蝉鸣此起彼伏,祈愿在河日注视下将药丸服下,悠悠走向榻边。
“你的大人,行事成功了?”
惨淡的月光洒在祈愿脸上,祈愿目光移到右手上,上面重重布纱,让人分不清是右臂还是巨型蚕茧。
“你大人真狠,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没有利用价值直弃即可,还废了小女一只手。”
“今日收到飞鸽传书,事已成。”
“甚好。美人在怀,江山在手。愿,祝你大人建立繁华盛世,亦祝叶大人步步高升。”
河日后退欲离开房间。
“你大人有点神乎,你是知道的吧?”
河日目光如刀,刀刀刮在祈愿脸上。
“别让他的神乎坏了我们的好事。”
河日推门而出,“大人心软,我定助其度过。”
***
祈愿一觉醒来,只觉精神爽利,坐起身,伸了伸懒腰。
冬华啊,你找到长姐了没有啊。要是让我一个人破那阵,可是万万不可啊!
“奇怪了,怎么那么黑。”
“夫人!”
感受到冬华温暖的手温,祈愿安下心来。
“河日这是把我扔到哪里了,怎么如此暗不透光?你在哪里啊!”
“夫人。”
三无少女冬华的内心波动不易察觉,只有祈愿心里有个方向针似的,一猜一个准。
祈愿假装摆了摆手。
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呸呸,你长姐我拾掇拾掇,还可以再嫁的!叫长姐!”
祈愿从像石床一样的地方走下一步,左手覆在冬华搀扶的手上,“看不见也好,眼不能视的人,心里像块明镜一样。”
“好,冬华这一辈子都守着您,长姐。”
“我不要你守着我,要是找到好的夫婿,便嫁了。要是没遇到好的,换长姐守护你一辈子。”
冬华搀扶着祈愿走了几步,祈愿已经在脑海中想好了日记本上要如何描述这几天波澜壮阔的生活。
“今日什么日子了?”
“六月十四了。”
“什么?!”
***
“恭贺新帝!新帝英明神武,定能开创比夏元帝更上一层楼的繁华盛世!”
方柳明大声祝贺,伏地跪拜。身后群臣和士兵跟着,如波浪般,“恭贺新帝!”
夏由柯冷眼观着,长剑如血注,一滴滴滴在夏由校圆睁而呆滞的眼上。弃剑,接过身旁夏武玥递过来的玉玺,手上的鲜血沾到玉玺上,玉玺却未被沾染,像是吸收了他的鲜血般。
只要掌握了这个国家,就能……
“咳!”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由柯!”夏武玥惊声尖叫,跑到夏由柯身边,“是不是行事太急,伤了内元?”
夏由柯看着地面上的血,宫灯在旁照映着,竟像碧色血一般。眉头微聚,右手覆在心脏跳动的的胸腔上。
是她!
方柳明见状,“你去吧,剩下的我们收拾。”
太和殿上一阵大风袭来,风停人醒,夏由柯已经不见人影。
归来夏府,处处张结着白色,白灯笼、白布帘、白衣。夏由柯疾步往内。
前厅,停着简单的烛火,和一具檀香木棺材。
河日、山辰和其他杠夫正欲抬起棺材,见是夏由柯,都跪了下去。钟叔向前,“大人。”
夏由柯掌风一施,钟叔被推的急急往后退,险些摔在地上。
再一推,棺盖被推开,祈愿躺在里面,脸上毫无血色,虽据说是暴毙于昨日深夜,至今尚无尸斑。河日等人考虑,夏由柯无法在几日内从京城赶回丰源县,六月暑天,恐尸体腐烂发臭,有伤夫人体面,所以打算入夜前下葬了。
谁知,夏由柯竟似心有灵犀一般,一天之内便赶了回来!
山辰暗暗称奇,主子这日行千里的功夫是越发神了。当时主子赶着回来阻止夫人下嫁他人,是山辰第一次见主子使用日行千里的法术,从京城到丰源县,普通人家行较快的水路也需半月的时间,大人只用了两日夜。难道,这次也是花两日夜的时间就赶回来了?
河日握拳,昨日飞鸽得书信,方才说主子领兵攻破京城易守难攻的城墙,飞鸽从京城到丰源县也需两日夜时间,冲到皇宫杀了那狗皇帝,再如何神速也需费时一个日夜。主子难道真与这村妇心有灵犀,竟用一个日夜的时间就赶了回来?!
这边,夏由柯已将棺内的祈愿抱出,瘫坐在地上。祈愿去世不久,身体尚未全然僵硬,只是死时右手臂骨折、右手掌骨碎尚未痊愈,此时被夏由柯抱着半坐起来,右手臂以奇怪的角度折着。
像过往六个月一样,每夜温存过后,夏由柯抱着祈愿,一遍又一遍缕着她青白相间的发丝。
一丝一丝,将你的青丝缠绕在我的心上。一划一划,在你身上勾勒符咒的纹样。一天一天,将我们的体温调整一致。是不是,就能将你永远绑在我的身边?
用活着的形式?
河日想走近夏由柯,劝他放下很快将腐烂变臭的尸身。
夏由柯抱着祈愿的双手收紧,目露凶光。
目光再次回到祈愿灰白的脸颊上,是这个人,让我想起活着的美好,活着的意义。是这个人,让我魂牵梦绕,让我心冷如冰,让我心潮澎湃,让我心颤如鼠,让我心火难掩。
怎么还不起来?你的相公回来了。是不是我三个月没有抱你,你生气了?娘子你怎么这么冷,我把我的体温传给你,我把我的寿命给你,我把我的命都给你。
如孩童般,夏由柯紧紧抱着祈愿,从默默流泪变成了嚎啕大哭。
身边人去了又来,来了又去,就像破碎的黑影。人在走动,日月在变,你为什么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