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和夏可对了个眼色，两人各自站起身走向不同的方向，莲归跟在祈愿身后到后室侍候她洗漱，夏可进内室拿了个布偶出来。

愿可不知父母的心事，还在玩积木，这摆一块、那摆两块。见夏可拿着布偶，短得快看不见的下巴抽了几下，哇一声哭了出来。

“呜哇~娃普呀~啊~”（我不要~）

“可可。”

夏可抚了抚额，谁说生了女孩儿是天下最大的幸运的。

“你就要有弟弟了，弟弟还在娘亲肚子里，不能和你一起睡~”

“爹爹~呜哇~”

愿可隐隐约约明白夏可说的是什么，几天夜里都是夏可带她到偏殿睡下，再回正殿与祈愿一起睡到天明，一次夜里醒来发现不在爹爹的怀里，她哭得天崩地裂才唤回来爹爹，然而接下来的每夜也是如此，就她和百合睡在一起。

毕竟是女孩儿，哭起来抽抽搭搭的，怪可怜的，祈愿不忍，所以每次应付的都是夏可。

愿可眼睛也随了祈愿，圆杏眼，哭起来颗颗珍珠大小的泪珠挂在眼眶一会儿再沿着滑溜溜的脸蛋飞流而下。

愿可呜啊呜啊地哭，说话口齿不清，词不达意，没能解释出心里到底有多委屈，同样圆圆的脑袋上长着稀疏的几根毛发，抵在爹爹的怀里磨蹭。

“爹爹陪你一起入睡了再走啊，我的可可~爹爹最疼爱你了~”

“口口不呀猫猫，口口呀爹爹和娘亲~”（可可不要猫猫布偶，可可要爹爹和娘亲）

“嗯好委屈的我的可可~爹爹抱你在外面赏月光，很快就睡着了，乖~”

夏可抱了愿可起身，走到正殿门前的空地上踱步。

院里的合欢树没到花期，树上仍是一片绿叶，在月光的照映下映出几枝鬼爪。

夏可知道愿可害怕这些东西，大手遮住她的脸，绕着方正的院子来回踱步，脚步要慢、要稳，这样孩子就像睡在摇篮里、就像还在娘亲的肚子里，才更容易安静下来，慢慢入睡。

愿可在他怀里抽抽停停，渐渐没了声音，双手虚搂着布偶，手指掐住爹爹的衣襟不肯放松。

再过不知多久，夏可觉得愿可真的睡熟了，才在偏殿将她放下，嘱咐百合好好照顾，有什么不妥就让人唤他过去。

回到正殿内室，祈愿早已睡下，天气不太凉，没有夏可暖床，祈愿也要搂着小香炉睡了大半天才浅浅入睡，听到夏可衣袍窸窣的声响，祈愿半睁开眼，转向外侧。

“愿可怎么了？”

“睡下了，今日好像时间长了些，是吧。”

“好像是，前几日你回来的时候，我还没睡着。”

“朝里睡吧，我从后面抱着你，暖的快一些。”

祈愿嗯了一声，转身向内，静姑给的小香炉虽暖，但只能暖热一小块地方，祈愿一直是怕凉的体质，除开夏日，平时两人睡下之前，夏可都会先上床暖床，给两母女暖了床铺后再让她们上床睡下。

夏可在身后抱着，身体很快暖了起来，祈愿又沉沉进入梦乡。

“碧儿，瞧你姐姐为了你，做了多大的牺牲。两岁不到的人儿，要学会自己一个人睡觉了。”

“爹爹，姐姐与我们一起睡也无妨，就算姐姐踢到我了，我也会死抓着娘亲不放手的。”

“臭崽子，我知道你不会放手，但是你娘亲会疼啊。”

“要不我施法，让她感觉不到疼？”

“痛觉是凡人很重要的东西，不能说没就没。你姐姐从小习惯和我们一起睡了才那么大反应，再过几天就好了。你这个崽子，在里面长齐了手脚就给我出来。”

“爹爹我可是你的骨肉，娘亲可疼爱我了。”

“你是谁的骨肉你清楚，别给你娘亲带来丁点痛楚。快睡觉。”

“碧儿可乖了，哥哥姐姐都会欢喜我的。”

即使祈愿没有睡着，也听不见这一段父子对话，碧儿的元神在她的肚内，虽不能加快骨肉生长的速度，但是依旧能以原本的神志与同样是仙的夏可正常对话，只不过包括祈愿在内的凡人都不能听见罢了。

***

合欢十年八月，巧那国皇帝赫巴带了宠妃和众皇子造访天朝，夏可携祈愿着盛装在仁坤殿设宴欢迎。

祈愿对着盛装也没有什么神奇了，不善交际的她无论遇上什么人都是不冷不热，老实巴交地赏歌舞、吃饭菜便好。

一旁的赫巴和宠妃一桌，宠妃自从见了夏可便不舍得移开眼睛，毒辣辣的眼光在夏可和祈愿两人间扫射。

夏可是个蛇精，人见人脸、鬼见鬼脸，与巧那皇帝赫巴一见如故，相识恨晚，把酒言欢，将整个仁坤殿氛围调节得恰当好处。

座下两边排开，是巧那的皇子们、天朝四位皇子公主和炜彦。再下面，是天朝五品以上的官员。

祈愿抱着三岁的愿碧，一口喂愿碧、一口喂自己。

愿碧与夏可长得像是个饼儿印出来的一半，又长又翘的丹凤眼，神韵也是一模一样。见娘亲一直漫不经心地在喂自己吃东西，愿碧吧唧了下小嘴，还是没有说出口。

“怎么了？饱了？”

“娘亲。”你在想什么东西这么入神？

愿碧现在还是三岁幼儿，当然不能这样说话。摇了摇头，“我饱了，放我下来吧。”

“哦好。”

一个不留神，愿碧从她身上下来的时候弄倒了桌上的汤碗，洒了他一个手袖的汤汁。祈愿赶紧抽出手绢给他擦拭，毕竟是汤汁，即便是擦干了，上面还是有印子。

身后侍候的莲归走上前，“小皇子，莲归带您回宫更衣，可好？”

“好啊。”

“我也一起去吧。”

“娘娘，您还是在这里吧，奴婢带皇子过去就可以了。”

“你不是奴婢，再说自己是奴婢我就要克扣工钱了。”

“嘻嘻，谢谢娘娘。陛下喝酒正欢，对面视线如此火辣，娘娘还是在这里看着吧。”

“就你古灵精怪。”

莲归愿碧走后，祈愿看了眼孩子们坐的地方。

只有圆儿和炜彦端坐在位置上，对面的情况也差不多，年幼的孩子都离了座位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几个看起来比较年长的皇子带了皇妃还坐在座位上，传闻中前几年才从狼群里寻到的最小的十五皇子梓浩也不在座位上。

祈愿对他有点在意，他排行最末，是赫巴与先皇后产下的嫡长子，今年应该是十五岁了，正好年长愿可十岁。

五年前，巧那皇权不稳，战乱期间先皇后病逝他乡，他也失去踪迹，直到前两年打猎的猎人在狼群中发现一个孩童，兜兜转转，原来当时十岁的十五皇子被狼群收养，成了一个狼孩。

他回到宫中后也难以与人亲近，即使拾回了功课和礼仪，日常生活始终难与常人融入，除了上学就是独身一人，传闻爱吃生食。

十五岁……

说大不大，即使安排了同龄的皇兄同坐一桌，皇兄也不屑一顾，宁愿与其他皇子同挤一桌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年龄相近的孩子或少年照理都很快熟络，在异国都表现得如此明显，更不用说在巧那国的皇宫中他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说小不小，平民中十四开始结婚生子的比比皆是，三年多的时光都在狼群中度过的他，要与人亲近、乃至成亲，也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祈愿捏了捏夏可的手，夏可回头。

“我出去走走，顺便看看愿可他们在哪里。”

“也可以去和静宫看看，两个小舅子托巧那的车队带了许多东西回来，祈福还说，你看了保准不生气了。”

“小子，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假回来。”

“瞎操心。带上遇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