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听觉敏锐,几乎在裴思锦离去后就紧跟着进了裴珬的房间。
“姑娘,你还好吗?”
阿秀的目光在裴珬身上梭巡,不敢伸手去碰她,直到裴珬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笑盈盈道,“你看,我还好好在这里。”阿秀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早知会这样,我就不惯着你了。”见裴珬没什么大碍,阿秀心里一直憋着的火气便上来了。“与其将性命赔在朱康那种小人手里,不如我动手来的痛快。”
裴珬知晓阿秀是在说气话,反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再没有下次了,可好?”
阿秀看着她讨好般的笑与苍白可怜的面色,立马泄了气,只得叹一声“罢”。
谁说从来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女子亦然。
“这一趟姑娘可有寻到自个需要的东西?”
提起这件事,裴珬就难免沉下了脸。
“寻是寻到了,只是不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是因为这事与裴思锦吵架?”
裴珬苦涩一笑,“你知我不会与她吵架。”
阿秀冷哼,“薄情之人,还有什么值得挂心?”
裴珬已不想在这件事上与阿秀争论下去,索性沉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阿秀早知她冥顽不灵,也不多劝,浪费口舌。
苏昑昱是跟在阿秀身后进来的,只是一直站的远远的,目光粘在裴珬身上,并不出声。
裴珬看见她,温柔的笑着向她招手。
“小昱,过来。”
苏昑昱犹疑了一下,一步步走向床边,却仍不言语。
裴珬眯着眼笑问,“我有这么可怕?要你一直躲着?”
“抱歉,我没能带你走。”苏昑昱显得很懊恼,显然还在为之前的事发愁,
裴珬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形,如果不论结果,其实并非是苏昑昱不能带她走,而是她不愿走。
“你带不走我,小昱,这不是你的错。”
“可你并不愿留在这里,不是吗?”
“你今日说的话,倒是与阿秀相像了。”
如冬日里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底,苏昑昱感到一阵恶寒。昨日芜菁对她说别做了第二个阿秀,她还信誓旦旦以为不会,没想报应来的这样快。
苏昑昱双拳紧握,修剪整齐的指甲掐疼了掌心,她看着裴珬,眼里充满了惊恐,仿佛看着一个吃人的怪物。
裴珬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解。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苏昑昱回神,有些尴尬的假咳了一声。
“姑娘知道志怪小说里的妖怪吗?多扮成貌美的女子,会蛊惑人心,引诱好色男子到林深无人处吃掉。”
裴珬愣了愣,不知她为何忽然说这样的事,但很快就心里了然,看着苏昑昱羞赧的样子,不仅没生气,反而觉得好笑。
“小昱是说我像妖怪?”
苏昑昱恐惧身旁的阿秀,赶紧摆手。
“误会误会,不过是从前我一个姐妹爱看,忽然想到,说出来讨姑娘欢心。”
阿秀懒得理会她二人的斗嘴,扭头望向别处,似有心事。
裴珬理了理袖子上的皱褶,佯装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听说那样的故事里妖怪大多会对一个不同寻常的书生动了真心,你说书生是不是愿意带妖怪远走天涯呢?”
苏昑昱听出了她的话中意,裴珬脸上虽是戏谑的笑,可她的目光却在诉说着自己多么诚恳的想要知道答案。
“当然。”不需要更多的话,苏昑昱知道这两个字足矣。
裴珬几乎藏不住眼角眉梢的喜悦,此前积蓄在肚子里的怨愤之气消失了大半,因伤病分外沉重的身子也忽然变得轻松起来。
“小昱,谢谢你!”她激动地抓住苏昑昱的手,忍不住颤抖,“到时若出了意外,我一定不会拖累你,你只需离开丹颐,裴家的手伸不到北乜去。”
苏昑昱也紧紧握住她的手,裴珬的皮肤薄如蝉翼,白皙透明,青色的血管蜿蜒其上,显得有些狰狞。
“何时走?”她剩下的时日已不多。
“祀水节。”
一旁走神许久的阿秀突然回头,裴珬被她的眼神吓住。
“祀水节?”阿秀的声调有些冷硬,显得她不那么和善。
苏昑昱本就怕阿秀一些,乖乖闭了嘴。裴珬不懂阿秀为什么反应剧烈,亦有些怔愣。
阿秀大概也意识到方才的语气欠妥,柔声向裴珬解释,“祀水节时阁里必然人手比平常更多,实在不是离开的好时机。”
“我知道,但我有自己的打算。”
“什么样的打算?不是万全之策,就不能走。”阿秀语气强硬,她知道自己若是不硬气一点,一定会受不了裴珬的软磨硬泡最终答应她,恰如今日。
“阿秀,我不会改主意的,无论你说什么,我一定会在祀水节那日随小昱离开,除非你向家主告密。”
裴珬微微扬起自己的头,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她紧紧盯着阿秀的脸,难得的倔强。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剑拔弩张,苏昑昱没想到有一天竟能看见阿秀与裴珬将要吵起来,虽说极想看戏,但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阿秀姐姐无需担忧,到时凭咱们两的功夫,还怕带不走姑娘吗。”
阿秀狠狠横了她一眼,没想到先开口说话的是裴珬。
“她不会与我走的。”
“什么?”苏昑昱像是听不懂那句简单的话。
“阿秀不会与我走的。”裴珬又重复了一遍,但显然声音低了一些,隐约的难过,“我不是她的主子,她能在此陪着已是我的万幸。”
苏昑昱实在难以相信,自她见到阿秀的第一面起,阿秀几乎句句话不离裴珬,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她口里的“姑娘”,何以会这样呢?
可也偏是阿秀一句话不做解释,默认了裴珬所说。
“姑娘必然是多心了,阿秀姐姐怎会放心你一人去乜国呢。”苏昑昱自己也没底气,只是舍不得裴珬难过。
阿秀看了她一眼,有些宽慰,有些无奈。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如此说。
苏昑昱再无话,怀着难过的情绪垂下头去,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指腹。
“姑娘,听我一句劝,别在祀水节时离开。”
阿秀忍不住再次开口劝诫,然而裴珬只是看着她,目光坚定,在沉默中给出了自己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