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昑昱迫切的想要离开,在柴堆下这逼仄的一角,她所有的情绪都逃不开裴珬的眼睛。而裴珬似是察觉了她的意图,伸手捉住她的手腕,掌心的寒意如同细密的银针扎疼皮肤。
“先别出去。”
“你难道想在这里躲到天亮吗?”苏昑昱反驳。
她们今晚能顺利的走完全是因为凤凰阁里的人都被派出去找何芊芊了,紫英刚被夺了玉笛,芜菁又不在,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但周围始终都是裴家的势力,如果不趁着夜色离开丹颐皇城,她们或许就不再有机会了。
然而裴珬就像没听懂她话里的焦急,浅浅笑道,“等不到天亮,她们就会发现我不见了。”
苏昑昱皱眉,夜色里,那张倾城面孔似乎变得极为模糊。
“你不想走?”苏昑昱猜测着问出这句话,却连自己也觉得心惊,甚至愤怒,“这样愚弄我会使你感到开心吗?”
然而裴珬始终沉默着,只有捉苏昑昱手腕的那只手默默收紧,生怕一不留神身边人就跑了似的。
巷子外又有一队巡逻的士兵走过,严明的军纪使得他们的脚步声都整齐的像是一个人。
透过头顶木柴的间隙,裴珬能看见缀了几点星的夜空的一角。
“我遇见阿秀时,一心求死,可她是个不称职的杀手,不仅没杀我,反而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我多希望她一直是你看见的那个阿秀,我的阿秀,可我遇见她太晚了,她早已心有所属。”
苏昑昱为她语气里的悲凉侧目,而裴珬背倚着墙,微微仰头,若不是周遭环境太煞风景,苏昑昱会觉得这一幕是极美的。
“我不明白。”如果阿秀是问题的所在,那她们不是已经摆脱这个麻烦了吗?
“我走不了,我早该知道的。”裴珬已隐隐有了哭腔,抓住苏昑昱的手松开,她顺着阴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几根细长的木棍跟着倒下,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极刺耳的声响。
苏昑昱一惊,因为已有纷乱的脚步声向她们所在处来。
苏昑昱看了看周围,阴暗的小巷,往里走是死路,往外走只会与来人撞见,面前是个大户人家的后门,裴珬还真是选了个好地方藏身,这下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想逃也没有出路。
她干脆跟着蹲下,反握住裴珬紧紧抱在一起的双手,裴珬苍白的皮肤如同深秋里清冷的月色,她的手何时这么凉了?还是一直如此?
“裴珬!”苏昑昱感到深深的无奈,如果逃走只是一场小女孩的闹剧,那此前她的信誓旦旦和那封道别信又算是什么呢?
“对不起,小昱。”裴珬眼里闪着泪光,只是再也不像璀璨的星星,“趁着一切不晚,你走吧,我注定走不出这个皇城。”
苏昑昱伸手抚上裴珬的额头,上面竟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到底怎么了?”
裴珬笑,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对她而言也略显艰难。
“我不知阿秀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但他总自以为知晓我与思锦以往的一切,可阿秀不明白,无论我与思锦的关系恶化到何种程度,她都不会为了留下我而下毒,这大概是阿秀最愚蠢的自作聪明。可若不是这样,我大概会真信了那些温柔,如同你看见的。”
苏昑昱后知后觉,“阿秀下毒?你毒发了?”她恼怒自己的愚钝,突然开始期望被凤凰阁的人找到。
“我们回去。”苏昑昱拉住裴珬的手臂,想要把她扶起来,可裴珬固执的坐在原处,像块冥顽不灵的石头。
“小昱,我不会死的。”她低声哀求,仿佛苏昑昱才是那个要她命的人。
“不会死,难道就不会难受吗?既然一定会回去,何不少让自己受点苦呢?”
“小昱,你一定不知道,今夜的风里有自由的气息,我嗅到了,可我也明白,一旦回到凤凰阁,那就将不复存在。也许思锦真的没有骗我,祀水节后,天高海阔,她愿放我离开,可我的去留从不是思锦一人能决定的,否则就不会有阿秀的存在。”
她一直被困在囚牢里,而裴思锦自以为拿着钥匙,却还没有她这笼中人活的明白。
苏昑昱突然感到鼻酸,她放弃了扶起裴珬的目的,让裴珬靠在自己怀里,而不是冰冷的墙壁。
“那天去找朱康,你不带阿秀是因为不信任她?”
裴珬想了想,缓缓摇头。
“我不想再欠她,也不该再欠她。”
“却带着我?”她们分明才认识了几日。
裴珬一笑,连带着咳嗽了几声,“我不懂武功,总得带个打手撑场面。”
“就不怕欠了我的人情?”
“你早晚会走,欠了便欠了吧,反正以后也没机会讨要。”
“那我将裴家的事说出去,也算为国争光。”她还没忘了自己是乜国人。
裴珬笑的更灿烂,伸手抚上苏昑昱的眼睛,弄得她眼皮痒痒的,猫儿一般半眯着。
“小昱,你的眼睛早告诉我你不是那样无趣的人。”
苏昑昱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放回胸前,怀里的人明明是活的,却凉的像一具死尸。她心里郁结颇深,可为了不破坏这样美好的夜,始终只是僵硬的笑着。
巷子口已有火光,苏昑昱仍不明白,那对于裴珬来说究竟是希望,还是灭亡。
“裴珬,往后你若有机会到北乜去,我一定带你看看我的家乡。”
裴珬已十分疲倦,毒发使得她浑身针刺般的疼,全然没有力气。“清河,我听说那是个很美的地方。”
但苏昑昱真正想带裴珬游历的是北乜的帝都,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可话到嘴边,还是止住了。哪怕裴珬很容易就猜到她不是普通的商家孤女,也绝不会接受她大将军之女的身份。
最后苏昑昱也只是加重了胳膊上的力气,把裴珬抱得更紧,企图驱散她身上哪怕一丝寒气。
深夜的风愈加寒凉,当有凤凰阁的侍女拨开挡住两人的木柴时,裴珬已在苏昑昱怀里睡着,只是她睡得很不安稳,似是在梦里也诸事缠身。
明亮的火把的光太过刺眼,让苏昑昱有些睁不开眼睛,但隔着重重白袍的侍女,她隐约看见了站在巷子口的面色阴沉的阿秀,莫名的,她意识到有什么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