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为何不将此事告知家主?”芜菁不解,按照裴珬从前的性子,大概早就在裴思锦面前闹的天翻地覆了。
裴珬笑了笑,夜风吹起她的发丝。
“我相信思锦所为有她的理由,而我也是裴家的女儿,说不上能帮她做什么,至少不能再给她添麻烦了。”
芜菁眯起眼,用一种看生人似的眼神打量面前的人,从前她只觉得裴珬性子太过软弱,一门心思扑在小情小爱上,成不了大事,可今天的裴珬着实让她刮目相看了一番。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因此将一切和盘托出,否则她就是个傻子了。
“姑娘高看属下了,属下虽说一直近身保护家主,但三殿下是怎样的人物,哪是我能轻易见的。”
芜菁的话裴珬自然是不信,但芜菁坚定坦然的神情又让她难以出言质疑。这凤凰阁里的相处让芜菁摸清了她的性格,想耍些小心思还真是难上加难。
裴珬心里气急败坏,表面上却还得装出无所谓的淡然模样。
“既然如此,你回去吧,我自己认得路。”
不等芜菁回答,裴珬快步走开,虽说几年没回来过,这儿好歹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总不能真走丢了。
芜菁看着那个渐渐走远的背影,果真没有跟上,她细细摩挲着指腹的茧子,陷入沉思。
感到身后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消失,裴珬才松了一口气,放缓脚步。但她本就怕黑,渐渐对周围的黑暗忌惮起来。
“早知道就让芜菁跟着了。”她这样想着,一边走路还得一边担心身边的黑暗里会不会突然窜出什么东西,尤其那偶尔响起的猫叫,一声声凄厉诡异,挠的人心肝疼。
裴珬从前的闺房在裴府西侧,与裴思锦住在一个院子里。府里没有多少女眷,只她们两人朝夕相对,一个爱玩爱闹,恃宠而骄,一个沉默寡言,冷静自持。
裴珬其实不愿回到这个地方,因为这里保留了太多不能回首的过去,这也是她当年被迫搬到凤凰阁却毫无怨言的原因之一。
来到从前居住的院落前,裴珬踟躇良久,始终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她徘徊着吹了半夜冷风,直到天边泛白,双眼也因困倦熬得通红,却宁愿靠着门坐在角落,也不愿走进去。
“咦,你怎么在这里?”
女子有些刻薄的声音突然出现,让裴珬的困意少了一半,她从手肘间抬起头,借着微弱的晨光看清了女子的脸。
细眉高鼻,红唇杏眼,只能称为秀气的长相,一嗔一笑却尽显灵动。若非要说什么不好,大概是她此刻表现出来的敌意让裴珬坐如针毡。
“姑娘是?”女子的长相让裴珬觉得眼熟,可她又迷迷糊糊的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女子不客气的哼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用一种极不友善的眼神上下打量了裴珬一番,仿若此间主人。
裴珬虽不悦,却也不惧,昂首迎上女子的目光。
没一会儿,女子大概也觉得两人干站着无趣,从怀里拿出一物,摊开手掌摆在裴珬面前。
“殿下让我来把这个给你,让你别再随便送人了。”
裴珬眯起眼睛,强忍住嘴角的笑意。
只因女子手中的不是他物,正是几日前她赏给南风阁小二的簪子,而女子口中的“殿下”,也只会是白淼。
在意识到女子身份的同时,一件令人不快的往事也涌入裴珬的脑海,她略有失神,但很快镇定下来。
裴珬从女子手里拿过簪子,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却在宽袖里将簪子握紧。
“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还麻烦红玉姑娘跑一趟,多谢了。”
红玉本就极不喜她,听了这番言论,更是怒火中烧,奈何来之前自家殿下千叮咛万嘱咐裴珬是个弱女子,不能动武,只好动动嘴皮子消气。
“你这人真没良心,裴思锦也是个傻的,花了千金万银用尽心思想保你一命,最后还不是养了只白眼狼。”
裴珬藏在宽袖下的手渐渐发力,面上却是沉静依旧,甚至对着红玉盈盈一笑,风情无限。
“多谢红玉姑娘提点,只是思锦怎样待我,我又怎样待她,都是裴家的事,哪怕今日三殿下在此,也不便置评吧?”
红玉没想到她会这样不要脸,又无言反驳,索性哼了一声,施展轻功翻墙离开了。
见红玉走远,裴珬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一双美眸如深冬的寒潭般冰冷。
她伫立在原地,凝望着红玉离开的方向出神,直到右手手掌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她才回过神来,摊开手掌,原是用力过重,簪子划破了掌心,血珠顺着银色的簪身滑落,滴在脚下的土地里。
裴珬赶紧用衣袖将簪子擦净,又小心翼翼的插回发髻间。回首再看一眼身后的院落,她始终没有走进去,而是选择了离开裴府。
她清楚地知道,现在只有凤凰阁才是她的归处。
裴府,四诫居。
裴思锦一夜未眠,才勉强将裴家从天下各处传来的情报处理完,揉了揉有些酸疼僵硬的脖颈,她将目光投向木窗所在。
“她回去了?”
话音刚落,窗户从外面被推开,一个身影飞身入内,稳稳健健落在桌前,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自然。
芜菁抱拳,恭敬答道,“回去了,但吹了半夜冷风,大概又要病了。”
裴思锦不明情绪的淡淡“嗯”了一声,又说道,“病了好,病了就不会添麻烦了。”也不知是赌气还是真心。
最近裴家在北乜的生意越做越好,却也免不了被当地的商户排挤,裴思锦本打算去一趟北乜,但见芜菁迟迟没有离开,便猜到她还有话想说。
“有什么话就说吧,犹犹豫豫不是好习惯。”
芜菁抬起头,她极少直视裴思锦,一是因为裴家规矩森严,二是因为她的确十分敬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女子。今日却为了裴珬破例了。
“珬姑娘离开前,红玉姑娘特意来见了她,并且将那支簪子还给她了。”
裴思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半晌,才缓缓出声,“芜菁,我是不是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