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人在极度痛苦，濒死之际的时候，脑海里留存的都是此生最重要的记忆。

天毒女却没想到，自己最重要的记忆，竟是自己最不愿意回忆起的那一段童年生活。

在南域众部落都知道毒宗出了一个千年难遇的奇才之后，战争就变得更加猛烈，凐絮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再等惜凝慢慢的修炼了，所以给她每天的毒药量又下了一个等级。

惜凝虽是练毒奇才，但毕竟还是凡人之身，且还是个小儿，每天吃得这些猛烈的毒药，虽是自己可以化解一些，但那些穿肠破肚的痛感确实不减分毫。

每当痛风快要死过去的时候，她都会偷偷的打开床头的小箱子，看看那颗燕毐给她的蜜饯，这样便觉得，生命还是有盼头的。但慢慢的，她的五感尽失，凐絮把她锁在自己的房间里闭关，不得有人探视，也不能出门。

虽是丧失了五感，嗓子却还是能发出声音，但是她自己听不到，那声音就好像野兽嘶吼一般，尖锐刺耳，方圆几里的人都可以听到这种痛苦的哀鸣，可是却没人心疼，也没人关心。

周围的平民住户也偶尔会在寂静的夜里被这可怕的声音吵醒，小孩若是问起，他们会吓道：“这是天毒女的叫声，她是专门惩罚晚上不睡觉的小孩的，会把他吃掉！”

于是渐渐的，天毒女成了每个孩子恐惧的对象，也成了惜凝的专有名字，之后便很少有人会记得，就算是记得也不敢称呼，这所谓的会吃人的大妖怪，天毒女，还有一个柔软好听的名字，惜凝。

这样的痛苦，惜凝活生生的捱过了三年，这三年南域的境况也发生了改变，有些小宗派不在执拗于自己的政权，而是与别的宗派结盟，共同抵抗毒宗，蛊宗两大宗派。

毒宗的对策便是把宝都压在了惜凝身上，凐絮相信，等惜凝重新获得五感那日，整个南域，或者说是整个世界都将会臣服在毒宗的手下。

蛊宗的对策就是，将所有人，就算是没有任何修炼天赋的普通人都要养蛊，用自己的鲜血祭奠，每当十五月圆之夜，蛊虫就会钻进人的身体中汲取养分，有的人熬住了便高了一等，有的人熬不住死掉了，蛊虫还会就近寻找其他的主人。

按照最近的战况看来，蛊宗才去这种人海战术，还是有些用处的。经过这样日夜不休的战争，蛊宗的人非但没有减少，反倒是越来越多。

在战场上，因为蛊虫的作用，所有人都玩了命一样的攻击别人，而如果宿主去世，蛊虫就会立刻找到新的主人，别的宗派人修炼的法门与蛊宗不同，蛊虫一进入体内，要么是被轻易的控制，要么就会被蛊虫扰乱正常气息循环的脉络，暴体而亡。

而毒宗就没这么好运气，惜凝一直没有出关，只剩凐絮一个人坐阵苦苦支撑，流失了大量的领地和人，凐絮会把所有的这一切都怪罪到惜凝的头上，变得更加变本加厉。

还好惜凝捱过了这三年。这天她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可以看清东西了，还可以清楚的闻到鲜血的味道，隐隐发臭；听到了周围有一些人，仿佛正在哭号。

惜凝很激动，叫了出声，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声调很高，尖锐刺耳，根本不像是十几岁的妙龄女子所发出来的声音。她仔细回想吃过的那些毒药，并没有能让她嗓子变成这样的，她尝试者給自己治疗，却无计可施。

因为她的这个嗓子，是她自己整日哀嚎哭叫所治，药石无医，只能说话之时利用法术将声音伪装的客入耳一些，但是这样非常消耗内力，所以惜凝恢复五感后，就变得不爱说话了。

惜凝打开了门窗，叫人进来，问如今外面是何等情况，凐絮如何。

冶儿把这些年多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并说凐絮宗主近日不在宗内，带着众人上了前线厮杀。

惜凝只是点了点头，就让冶儿出去了，她悄悄拿出了整日夜里抱着睡的小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却发现里面的那颗蜜饯，已经坏掉不能再吃了。

惜凝颇有些沮丧的扣上了盖子，不过想到刚才冶儿说近日凐絮都不在宗内，看着院内也无人把守，于是便又偷偷的跑了出来。

凭借自己的记忆，惜凝走到了第一次见到燕毐的那个地方。但是走这一路却发现了是不一般的荒凉。

当初住在这的那些平民都不知去往了何处，只剩下房屋耸立，如同鬼城一般。

惜凝仔细看了看地面，发现了很多蛊虫的尸体，这便知，这里已经被蛊宗攻击，那这些平民，更是不能吸收蛊虫的力量，反倒被其扰乱身体气息而死。

“燕毐，也会是这样吧。”惜凝陷入强烈的悲伤，与绝望之中。

不知道恍惚间走了多远，她听到了战争的声音，打的异常激烈，快走几步查看，竟是毒宗和蛊宗在对决，蛊宗收复了很多小宗派，而毒宗的领地却被瓜分得七七八八，看两边对战便知，蛊宗这边派出的只是宗主座下的一员大将，而毒宗已经是凐絮在负隅顽抗了。

惜凝本来想上前帮助凐絮，但是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这个所谓的母亲，表面上看起来都是为了她好，实际上并没有把她当做人来看待，惜凝只是帮助她巩固政权的工具罢了。

惜凝想要逃了，她知道，如果她这个时候离开的话，毒宗就定会覆灭，南域就会是蛊宗的天下了。

在那漫长黑暗的三年，她感觉的无数次濒死的瞬间，每一次她都想就此放弃了，但都因为那个少年明朗的笑容而继续坚持。

但现在，惜凝坚持下来了，而那个少年，却好像不能再回来了。

惜凝站在山坡之上，看着下面那修罗战场，夜色微凉，月光如水，她重新获得了五感，却并不喜悦，甚至痛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拼命的活下来。